京华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西飞
京华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西飞
——北京市建设工程安全质量监督总站援疆人员采访手记
前言:自2011年起,全国包括北京在内的19个省市落实中央要求开展了对口援疆工作,截至2015年6月底,北京市共拨付援疆资金77.1亿元,安排援建项目578项,援疆工作取得显著成效。
智力援疆、推进人力资源开发是北京援疆的重要任务。援疆大潮中,北京各界人才前赴后继,奔赴天山南北,放飞着他们的激情与梦想。他们如同鸿雁,以三年为季,往返于北京与新疆之间,架起民族团结的桥梁。
2015年8月,本报记者远赴新疆,采访了北京市建设工程安全质量监督总站派出的援疆干部姚中才、赵晨和梁尔海同志,并记录下他们的援疆历程。
姚中才: 一万小时成就的行家
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一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超凡的必要条件。而姚中才作为轨道交通行家被派往新疆成为新一轮援疆干部,所付出的艰辛却不仅仅是一万个小时。
三年,门外汉炼成轨道交通行家
37岁那年,当兵已20年的姚中才转业到北京市安全质量监督总站,毫无轨道相关工作经验的他被安排负责管理科室公文等综合工作。
俗语说“30不学艺,40不改行”,以团参谋长级别转业的姚中才照理说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好强上进不服输的性格使得他硬是主动向领导请缨,要求到轨道交通工程建设的一线去,从零开始学习新专业、新技能。
用姚中才自己的话说,“当兵的人嘛,没别的,就是肯下功夫,我每天都跟着同事们到轨道建设工地去,跟着他们看图纸,我一个符号都不懂,就逮着同事们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问。周六日,我也去工地,只要工地不休息,我就不休息。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三年,轨道交通工程的这套东西我就基本都搞懂了。”
三年时间,每天8个小时,一共是8000多个小时,姚中才从一个轨道交通的门外汉变成了深谙其道的行家里手,挑起大梁带领同事对北京市轨道交通工程进行严格的质量监管。
三年时间,年近四十岁的他在轨道交通工程质量监管领域成为“指点江山”的领导者。与其说一万小时定律佐证了姚中才的成功,不如说他是一万小时定律的最佳例证。
援疆,人生的再一次挑战
2014年,中央和北京市委选派新一轮优秀的干部对口支援新疆工作,组织上希望选派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组织协调性好的同志去,姚中才是候选人之一。
44岁的姚中才面临着职业生涯的重大选择。在轨道工程监督室已经工作了7年的姚中才对现在的工作驾轻就熟,已然褪去了当初刚转业时的茫然无措,成功转型为这个行业的专业人士,如果此时到新疆去工作,意味着他将又一次面临一个全新工作环境的挑战。不仅如此,三年的援疆工作还意味着他将与亲人分离,需要克服身在异乡的孤独;而身为南方人的他还需要克服新疆的饮食、气候等自然人文方面的差异。
然而,在做出援疆的决定时,他分外坚定。采访时,当我们问他为什么会决定参加援疆工作,这位一米八多的汉子笑得像孩子一样单纯:“军人嘛,哪里需要我们,就去哪里嘛。有困难,克服掉就好了嘛,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嘛是不是?”
困难,真的远比想象的要多,干燥的气候,陌生的语言,单调的饮食,孤独的环境……
七尺的汉子跟记者谈起了一个略显文艺的词——孤独。姚中才告诉我们:“生活上的困难其实都不算什么困难,精神上的孤独才是真的困难。这孤独不是想家的孤独,而是工作上的孤独。这里没有北京的同事可以一起讨论工作上的问题,很多时候遇到的困难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但是又没有同事可以一起沟通,一起商量,完全靠自己摸索,靠自己总结经验,这才是最大的难!”
2015年8月10日,这是姚中才一天的工作。
按照新疆作息规律,上午10点开始工作。10:30会议室,15分钟,条理清晰的工作汇报之后,是姚中才做下一步工作指示,姚中才直入主题,指出工作方法存在的问题,要求立即整改,不得延误。平时看起来温和的他,那一刻语气变得严厉、坚定、不容置疑。会议半小时结束,高效的短会。
为了确保工程进度,会议结束后,11:10分,他又走进了轨办主任兼城轨集团董事长孙礼超的办公室。这位有着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职称的专家型领导者,是典型的疆二代。和记者一见面就感慨到:“老姚的担子重啊!在建的地铁1号线施工难度极大,要穿过一个从南至北27.6公里,落差280米的单面大长坡,全国绝无仅有;要穿越4条地震断裂带;要穿越222米挖煤采空区;还要穿越极易引起塌方、瓦斯爆炸的采煤层。每一个问题单独拿出来都是全国性的大难题,别说这一号线四大难题集中到一起了。老姚来的那天,我就跟他说,你把安全和质量给我盯住喽,就算帮了我的大忙啦”。性格直爽的孙礼超有着西北人的豪气,“我还让老姚给我整一套地铁建设的监管体系,北京这方面有着科学完整的体系,他在这儿得给我弄出来。这是大事儿啊!老姚,不错!能干!”
姚中才后来跟我们说,北京已有的监管体系不能完全照搬过来,他需要结合当地工作特色反复修改,反复调整,现在已经初具雏形。在新疆的3年,姚中才还将有新的一万个小时等着他去挑战。
中午12:30,我们跟随姚中才赶到了1号线16标段,换上安全鞋、带上安全帽,沿楼梯下到18.04米深的竖井。姚中才认真了解了相关情况后满意地离开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时间,显然他对这个工地的情况了然于胸。
随后,我们又驱车赶往离此不远的15标段,这个标段采用的工法与16标段截然不同,大部分作业为人工完成,也因此对施工的技术要求和安全性要求更高。一行人下了隧道,来到掌子面前方,姚中才告诉我们,前几天一个施工班组为了求快,用挖掘机清理掌子面土方,由于对土体扰动过大,导致局部塌方,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说这个话时,恰好施工班长就在我们旁边,姚中才显然没有了刚才的好脾气,语气颇有些严厉,施工班长在姚中才面前象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敢发。
爬上隧道的时候,记者一行已经有些双腿发抖,想着姚中才比我们还要年长一些,便问他会不会有些不适。他哈哈一笑,说早就习惯了。他刚来新疆的时候,由于对项目不熟悉,每个月都要把地铁1号线在施的有46个工点全部跑一遍。最多的时候,一天要爬7个竖井。我们无法想象一天爬7个竖井是怎样的感受,因为今天刚从第二个竖井上来,我们的腿已经抖如筛糠。我们好奇,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不惜力气。
姚中才告诉我们,这里的施工人员安全意识较为淡薄,为了尽快了解当地轨道建设的施工安全管理情况,他必须一次次去施工现场,亲自了解第一手的生产信息,以便制定更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安全监管制度。姚中才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放松不下来,这就是安全,要加强监管就只能靠多巡查这个“笨办法”来防范。
简单的工作午餐后, 15:30分,顶着烈日的姚中才又带着同事们赶往下一个工地……
学习,忘记思乡之苦
来疆300天,巡检三百次。在这里工作的两千多个小时,使得他从一名北京轨道交通工程监管专家迅速转型为一名适应新疆特色的轨道交通监管专家。而他的付出,远不是仅仅用时间可以计算的。
“老姚可神了,基本天天记日记,每天工作上出现了什么问题,都记下来,及时总结,有时候还拿着本子找我们,要求我们改。我们来援疆的时候都带两个箱子,一个箱子装衣服,一个箱子装生活用品。老姚自己装了两箱子书来。”另外一名援疆干部赵晨告诉我们。
加强学习,总结经验是姚中才援疆之后开展工作的主要法宝。在他宿舍的书柜里,记者发现了满满当当的一柜子书,还有自来新疆后记录的厚厚五本日记。从日期上看,他的日记从抵疆的那天起几乎没有中断过。里面有初来新疆时的豪情万丈,也有遇到问题时的孤独无助;有对妻儿的愧疚,也有对自己的责怨;有技术心得,也有思乡之苦。
新疆的夜很长,那么漫长孤独的黑夜要怎么打发?他用厚厚的5本日记记录了援疆的三百多个日夜,几万字的工作日记承载了他潜心钻研的新疆轨道交通工程监管经验;承载了他对未来援疆工作的期许;承载了一位普通援疆干部对新疆稳健发展的美好愿望;当然,也承载了他对妻子,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
愧疚,留给家人
提起妻子和儿子,姚中才没有了谈工作时候的神采奕奕,头慢慢地低下去,语气也低沉起来。一家三口分隔三地,他在乌鲁木齐,儿子在安徽上大学,妻子一个人在北京,对于妻子,他觉得愧疚。
聊天中,感觉得出来,儿子是姚中才的希望和骄傲,中学时候儿子就读的是北京市昌平区的重点中学,去年考上了安徽老家的大学,这让他很欣慰。
姚中才的妻子身体不太好,又独自一人在京生活,身体和精神都需要人照顾,他却远在千里之外。有时候妻子情绪不好,会打电话抱怨他,抱怨着抱怨着就在电话里哭。他听着心疼,却也只能安慰几句,他不能给妻子一个拥抱,甚至不能给妻子递一张纸巾。他说妻子的苦他都懂,所以有时候会喝点酒。妻子的苦融进他的酒杯里,妻子的眼泪流进他的心里。他说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挨的比较近,争取回去多待几天,多陪陪妻子。
我们离开新疆前,姚中才把近期的工作任务单给我们看,由于新疆自治区成立60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乌鲁木齐市全面开展了“奋战60天,誓保轨道交通工程建设安全稳定”专项行动。他作为轨道交通监管行家,在这次专项行动中理所当然地被委以重任。
跟记者一行告别时,他喃喃地说:“中秋节,可能回不了北京了”。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赵晨:男人堆里的女汉子
来新疆采访前,北京的同事们对赵晨的评价是“铁面无私”、“一身正气”、“干净利落”、“执法称王”……
然而,初次见面时,她却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瘦弱的身材,看起来弱不禁风;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两边的碎发整整齐齐地别在耳后;戴着一副窄窄的黑框眼镜,有点羞涩地冲我们微笑。她,就是传说中的“铁面执法王”么?当知道我们要采访她时,那一连串地推辞,倒是让我们捕捉到了一些“铁面”的影子。
“我很好,没困难”
“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没啥好说的,没什么难处!谁工作都会遇到小问题,没什么特别的。”
“家里有困难吗?没什么困难,没困难!”
“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么?没有!都适应,都很适应。”
无论我们的问题有多长,她都简短的一两句话回答;无论提及这里的任何情况,她都说很好;她说没有任何困难,不需要组织帮助她解决任何问题,她说她都很好。
然而,当她说起其他援疆的同事时,会滔滔不绝。
“家里没事,挺好的”
据我们了解,援疆干部女同志很少,跟她一批来的二百多人中,只有两名女同志。援疆本来就很辛苦,不仅要在全新的环境开展工作,还要远离家人。如果说男同志有着牵挂家人的相思之苦,那么女同志援疆还有着更多的不易。
父母老公孩子都在北京,她独自一人远赴新疆,父母年长,孩子年幼,家庭的重担都留给了老公。但赵晨说:“没事,挺好的,幸好父母身体还好,孩子被我扔惯了,从小不是在奶奶家,就是在姥姥家,孩子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讲起这些,她都淡淡的,看不出她心里的波澜,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从她远眺的眼神中能感觉到她深埋在心里对家人深深的爱恋。她把最真挚的感情藏在心里,努力做着最好的自己,展现出最好的自己,以此让家人放心,你们看,我很好!
“我挺好,很适应这里”
跟援疆的干部谈起家人,总是会无形中让谈话氛围渐渐笼罩在一片哀愁中。不约而同地,大家都会扯开话题,聊起新疆的气候环境。赵晨告诉我们,有很多援疆干部到达新疆后,水土不服;不少同志还患上了结石病、皮肤病;长年的干燥气候导致很多同志得了鼻炎。新疆的工作时间比北京晚两个多小时,一些同志刚来的时候不适应,晚上经常睡不着,早晨又起很早,甚至还会失眠,对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赵晨一直说,我没事,我挺好,我很适应。
据她的同事说,她分明比在北京时瘦了很多,想必身体也受了不少的苦,那些每个援疆人都经历过的“失眠”、“孤独”、“不适应”她怎么可能都逃得掉。但“女汉子”如她,又怎肯轻易言败?
“工作嘛,这些不算难”
赵晨担任的职务是乌鲁木齐市建委总工程师,分管安全生产和建筑节能科技工作。在这里做总工,不是挂虚职,而是真正进入当地的干部序列,实打实地开展工作。从乌鲁木齐市建委的官方网站上,我们能从许多建设系统工作领导小组成员中看到赵晨的名字,有些时候甚至还兼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显然,当地建委对赵晨委以重任。
在北京时,赵晨就是北京市住建委安全质量监督总站重点工程监督四室的室主任,负责监督全市重点市政基础设施工程的质量监督执法工作。北京的同事们说她当时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到工地检查,绝没有一句废话,发现问题,立即根据情况下发责改或立案,下完通知转身就走,不循半点私情。她小小的身躯跑遍了北京各大重点工程的建设工地,她执法严格的“名气”也传遍了整个监督总站。援疆期间,她把这样的工作作风又带到了新疆。凡是跟她合作过的同事都赞叹她的思维缜密,逻辑清晰,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为了适应新疆的工作节奏,赵晨自己摸索出了一套适应新疆特色的工作办法。为了确保每个公文流转环节万无一失,赵晨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落实,逐一打电话确认,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准确收到文件。单这一项简单的基础工作,就比原来在北京增加了极大的工作量。当然,这也是赵晨的同事讲给我们的,当我们问及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仍旧是轻描淡写地一句:“没事,这不算难,多打几个电话就能解决”。
“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刚到乌鲁木齐,赵晨就接到了“大活儿”。她先后组织开展了冬季和“春节、两会”、“五一”节和“安全生产月”安全生产执法检查督查;还组织开展了建筑施工安全生产监管体系建设以及建筑施工安全生产标准化建设方案的起草编制工作。2014年,乌市建委被市政府评为安全生产目标管理考核先进单位,这成绩赵晨功不可没。然而赵晨依旧平淡地摆摆手说:“都是工作,尽力做好就是了。不过,这边开展工作,还真是有些不易,好在,结果还不错。”
尽管她没有跟我们详细说明,这其中有怎样的不易,更没有仔细阐述开展工作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她又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去克服这些困难,可根据这些天的了解,能让她自己亲口说出“不易”这两个字,就足以说明这工作的难度了。套用一位乌市建委同事的话:“赵晨干的这些工作,交给男同志都未必干的好,一个女同志把工作做成这样出色,太了不起!”
作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在面对组织,面对工作,面对家人时,赵晨已经习惯了把所有的困难都藏起来,只把成绩和结果交出去。用她自己的话说:“组织培养了我,给予了我机会和成长,我没道理再去跟组织谈条件,摆困难。我能做的,就是完成好组织交给我的工作,克服困难立足本职,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错过了你的中考,但愿能陪你走过高考”
铮铮“女汉子”,亦多柔情时。问及儿子暑假怎么没有来新疆看她,她好像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她幽幽地说:“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到了青春期,好像有点叛逆,原本说好今年暑假来住半个月一个月的,结果来了一周就非要回去,说是听不懂这里的公交车报站名。”
她说,每天晚上,每个周末她都待在宿舍不出去,也许是因为听不懂维语外出不方便,也许是因为只要是一个人,怎样都寂寞。孩子的到来原本能给她的生活增添许多色彩,但短暂小住后的离开更让她的失落,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马上又说:“其实,三年也挺快的,今年我家儿子中考,我没能陪他,等我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到他高考了,我还能陪他高考。”这是我听到的一个妈妈对儿子最诚恳的承诺,“我错过了你的中考,但愿能陪你走过高考。”
采访中,有太多援疆的干部,未能给亲人们兑现常回家看看这样最简单的承诺,这一次,愿赵晨能信守约定!
梁尔海:用奉献谱写诗篇的拓荒者
援疆一年多,同事、亲友见到梁尔海,无不惊讶:“怎么一下子瘦这么多?都快认不出你了!”
对于这样的问候,他乐观地说:“我在减肥。”一年瘦了近三十斤,这与南疆恶劣的气候环境、经久繁重的日常工作、以及对妻儿父母的牵挂都不无关系。
两个不眠夜,还是决定来援疆
梁尔海是北京市第八批援疆干部,(公共管理硕士、高级工程师,) 援疆前为北京市建设工程安全质量监督总站监督业务室主任,现任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工程建设部副部长,兼任和田地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
2013年11月,梁尔海响应单位号召,报名参加了援建新疆和田。单位领导了解到他父亲不久前刚查出胃癌,并做了胃全切手术,目前尚在化疗,便找他谈话,要求务必跟家人商量好!这一去就是三年,一定要把家人安顿好,尤其不能让年迈的父母产生误解。
跟领导谈话后的当晚,梁尔海专门开了个家庭会,请全家人逐个发表意见。
父亲先说了句“随你便吧”。然后就是沉默。老父亲虽没明确表示反对,但从语气、表情上,能明确感觉到老人家的不快。
母亲则明确地说:“去新疆那么远的地方干啥,能不去就不去吧。”。
爱人倒是满口支持,并表态家里的事儿请二老和梁尔海放心,她会全力打理好。在爱人的一再劝说下,父母口头上同意了,但梁尔海知道,他们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当晚,梁尔海失眠了。
两天后,梁尔海明确答复单位领导,决定去援疆,并把这一决定告诉了家人。父母随即表示,要在他去新疆之前把他们送回老家。梁尔海的父母都是山东人,遵从老传统老规矩,认为儿子不在家,父母不便跟儿媳妇一起住。尽管农村老家条件较差、不利于调养身体,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回去。
父母这一突然的决定让梁尔海愕然了,缓了一会神,他问:“能过完春节等天气暖和了再回去吗?”
父亲说:“你都不在北京了,我们还在这里干啥?”当晚,梁尔海又一次彻夜未眠。
以诗当歌,享受寂寞
送走父母,话别爱人,2013年12月15日,梁尔海同数十名援疆同志来到了和田,三年的时间,他们将在此并肩战斗。为此,他们给自己起了亲切的称呼——“援友”。
和田地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沿,四季多风沙,每年浮尘天气在220天以上,其中沙尘暴天气在60天左右。即便是关上门窗,拉上窗帘,满鼻还是尘土味,这也是这一地区尘肺病高发的主要原因。从乌鲁木齐飞和田的飞机经常落不下,在空中打个旋又飞回去了。
这里年均降水量只有35毫米,年均蒸发量高达2480毫米,空气非常干燥,水中盐碱度高,这也是诱发结石、皮炎等地域性疾病的主要原因。据梁尔海介绍,上一批援友中有几位回京便做了结石排除手术,还有一位严重的皮炎患者,援疆三年患病三年,到回京时也没能治愈。跟他同批次来的援友中已有两位做了结石排除手术,有数位已患上顽固性皮炎。刚到和田时,他自己也十分不适应,每天早晨醒来都咽喉干痛,不大口喝几口水都无法发声说话。
这次同行的一位女记者,在到达和田的第二天就因气候干燥导致嘴唇开裂,无法正常吃饭,加上失眠等因素,三天就瘦了两三斤,我们不禁笑问梁尔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迅速使自己瘦下来的。梁尔海笑笑说:“不完全是这些,工作、生活、环境的紧张感,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是一栋综合楼,工作、生活都在同一楼里。工作紧张有序,他们笑称自己是“白加黑”、“五加二”的工作制;办公室、食堂、宿舍“三点式”活动区;工作、学习、吃饭、睡觉生活四步曲。平日里在楼里办公累了就到楼下散散步透透气,沙尘天就在楼上健健身。宿舍楼和办公楼都在同一个楼里,西侧住宿,东侧办公,遇上重度沙尘天,一连几天不出 楼门也可以正常工作生活。
有不少援友戏称这是“班房式生活”,乐观些的则称这叫“享受寂寞”。“寂寞”是这次我们在援友们口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由于和田和北京有两个多小时时差,往往下班想给家人打电话的时候,家人已经要睡觉了。通过微信、视频等便捷方式跟家人聊天见面,在和田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奢侈”。由于网络的条件限制,很多时候只有晚上12点以后才能收到一些微弱的网络信号,而此时的北京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他们只能靠偶尔的电话沟通,与家人建立联系。
梁尔海闷得难受时,常写诗解闷,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自己在同自己说话。
无助,只有家人才能体悟
在他宿舍里,我们意外遇到来和田探亲的梁尔海的妻子刘之琪和儿子。跟梁尔海同为山东老乡的刘之琪,有着山东人的热情和淳朴,爽朗大方地打开话匣子跟我们聊起了梁尔海以及她独自带儿子的点点滴滴。
梁尔海最不放心的,就是父亲。
梁尔海援疆后的一天傍晚,哥哥从山东老家打来电话,说父亲不会说话了,正联系救护车准备送县医院抢救。梁尔海一听,满脑子都是不祥的猜测,立即收拾行囊,准备返乡。一个小时后,哥哥的电话又打来,说父亲是用蜂窝煤炉取暖时煤气中毒,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梁尔海与父亲通了话,电话中父亲用非常虚弱的声音叫着他的乳名,并说:“别回来了,我没事,有你哥呢。”
挂了电话,梁尔海泪涌不止。刘大姐跟我们讲述的过程中,也哽咽了,她说:“万一老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真过意不去。要是住在北京,我还能好好照顾,现在回乡下,要真的有什么事,怕都来不及……”
梁尔海常年不在家,想必刘之琪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肯定很辛苦。不想她的回答让我们有些吃惊。“我没工作了,辞职了,现在得梁尔海养着我,我是全职太太,哈哈!”
梁尔海有些歉疚地跟我们解释,妻子是中国人民大学的硕士生,前不久刚被公司提拔为中层管理者,可由于他的援疆,妻子只能一个人照顾儿子,每天接送儿子上幼儿园的任务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有时候孩子难免生病,请假迟到也就成了必然,久而久之,单位领导有了不满,便出了道二选一的难题:一是按点正常上班,二是辞职。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辞职。
获悉此事后,梁尔海所在的北京市安全质量监督总站的单位领导给刘之琪联系了一份工作时间相对宽松的临时工作,虽然钱不多,但已能勉强补贴家用。
刘之琪说:“其实钱少点没啥,最难的是孩子生病的时候。孩子越来越大,生病了我一个人根本抱不动他。有一次儿子发烧,我一个人把他抱到医院,没办法抱着他上楼下楼办手续,又实在着急,最后找了一个像超市手推车一样的小车拉着他。最后连医生都看不下去了,问我怎么一个人带孩子来看病……”
说话间,她泪如雨下,委屈,伤心,一股脑涌上来,这过去的一年半时间,她独自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委屈,而这些,她从没有跟梁尔海提过。此时的梁尔海,正陪着儿子在院子里玩儿,他可能永远都难以体会妻子那时的无助。
这次来和田快一个月了,刘之琪母子还没有走出过指挥部的大院,梁尔海总是忙的没时间带她们娘俩出去转转,她已经憋的受不了想要回家,可半年多没见爸爸的儿子总喜欢粘着爸爸,怎么都不舍得离开。她惊异地笑着说:“没想到梁尔海这么会写诗,我刚来他就把厚厚一本诗拿给我看,越看越辛酸,越看越理解他们这些援疆的人,理解他们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苦日子都是暂时的,等梁尔海回了北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征得梁尔海的同意后,我们节选了他的部分诗,或许这是对他援疆工作最真实的写照和他对援疆工作最贴切的理解。
忘不了初到和田
晨起口燥喉生烟
尘肺结石皮肤病易患
妻儿皆病已三天
夜不成寐五味翻
......
三年援疆路有限
一生援疆情无边
建房修路全面惠民生
除暴安良鬼祟化云烟
中华民族一家亲
齐心协力共建美好家园
掌声,是最大的褒奖
在和田,标有“北京援建”标识的建筑随处可见,梁尔海带我们参观了几个重大民生工程——“和田市北京医院”、“和田县高级中学”、“首都花园小区”等。
已经建成即将投入使用的“和田市北京医院”是目前北京援建和田单体建筑规模最大的“交钥匙工程”,未来将会成为当地最优秀的三级综合医院;已经投入使用的“和田县高级中学”在我们去参观的当天正在召开“和田县首届全民运动会”,整齐的教学楼后面是现代化的操场,孩子们欢快地在操场上跑步、打球、举行各项运动的比赛,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梁尔海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在和田期间,我们正好赶上北京市援建的和田县北京高中“国家优质工程奖”复查会。会上,梁尔海作为援建方代表发言。
学校校长艾尔肯·苏莱曼的发言将整场会议带入了高潮,这位维族老人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语介绍了北京中学的情况:学校现有在校生1700人,全部住校。今年8月份底再招生时,将达到满员2700人的规模。没建新学校时,初中到高中的升学率不足20%,建了新学校后,升学率已提升至95%以上,有了这么好的学校,同学们都爱上学了。
最后,老先生说到动情处,站起身说:“北京中学是北京与和田的桥梁工程,我代表和田中学、和田教育工作者,向北京的建设工作者致敬,我们要用好的成绩来报答建设者、报答北京”。
校长的讲话获得了本次会议最热烈的掌声。
会后,梁尔海告诉我们,作为建设者,得奖固然重要,但与之相比,赢得广大维族同胞的心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
奉献青春 无上荣光
在即将结束采访时,记者问梁尔海,援疆三年对他的人生有何意义。他说,在这里,灵魂得到了净化。与渺无边际的大漠相伴,就象是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心胸会变得开阔。广袤的荒漠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能淡化人与人之间的恩怨。
梁尔海感慨的对我们说,他曾去兵团十四师看望过老战士,与这些“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沙海老兵相比,三年援疆的付出微不足道,倘若自己能为援疆事业增添一份力量,这将成为他人生无上的荣耀。
后记:一周的采访,我们通过近距离接触三名普通援疆干部,聆听了他们的心路历程,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是众多援疆人的缩影——默默奉献,平凡而不平庸。每一位援疆人都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成就着“援疆”事业,他们是中国的脊梁。
(转自《城乡建设》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