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掩不住绿色梦想

20.02.2017  10:03
黄沙掩不住绿色梦想 ——对话草根治沙人   我国荒漠化土地占国土总面积27%,全国共有18个省区市受到荒漠化侵害,受影响的人口超过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有一群人,他们的梦想就是将沙漠变成绿洲。
  他们中有年近八旬的煤老板,有正值青春的九零后,有接过父辈旗帜坚持治沙的“沙二代”,有无怨无悔治沙17年的“愚人”。他们的坚持,不仅令荒漠化扩展趋势得到初步遏制,更培育出大批各具特色的防沙治沙新产业。近日,半月谈记者走近他们,倾听他们的心声。
   王恒兴:八旬煤老板治沙反哺自然
  煤老板、房地产商、亿万富翁……已年近八旬的王恒兴有很多身份,但他最中意、最投入的一个身份是“民间治沙人士”。从2008年起,他开始植树造林,在宁夏与内蒙古交界处的毛乌素沙漠中开拓出一片绿色的沙海奇观。
  半月谈记者:做了这么多年的煤炭生意,为什么在退休后会想到去种树?
  王恒兴:当年我挖地球的资源赚了钱,现在是该还账、反哺地球的时候了。我这么做也希望能给孩子和其他人树一个榜样,有了钱不能瞎折腾,只有回报社会,钱才能真正成为财富。
  半月谈记者:您这么大年纪在沙漠里再次创业,都遇到哪些困难?
  王恒兴:我植树造林的“战场”在宁夏石嘴山市平罗县的庙庙湖村。庙庙湖风沙非常大,晚上睡觉,早上醒来被子上就铺了厚厚一层沙,而头一天挖的沟渠已经被沙埋了一半。另外,庙庙湖植树的成本非常高,不是旱死,就是被羊啃了。怎么办?我请来林业专家帮助编制科学的生态林建设规划,目前我一共种了335万株各类树木,成活率在90%以上。
  半月谈记者:民间力量治沙如何具备可持续性?
  王恒兴:这些年我投入治沙的资金超过2亿元。但是,只有生态效益没有经济效益,这样的治沙模式不可持续。只有“造血治沙”才能让资源变为财富,让周边村民富起来。
  我从第三年开始,在林区搞特色种植养殖,养了数千只牛、羊、鸡,种植苜蓿、玉米、有机蔬菜,用这些收入反哺造林事业。我还建了度假村,再过几年林子长起来了,这一片就是沙漠边缘的绿洲,休闲旅游的胜地。
   王岩:90后大漠“追星”,传承治沙精神
  24岁的王岩是宁夏灵武市白芨滩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羊肠湾管理站的一名技术员。和很多90后一样,他也喜欢“追星”,他的偶像是一位在大漠深处奉献多年的劳动模范。
  半月谈记者:作为90后,为什么会走上治沙这条路?
  王岩:我的家乡宁夏灵武市崇兴镇台子村是一个沙漠边缘的小村庄,过去一直遭受沙漠侵袭,我觉得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种上一片树是一件挺伟大的事。
  半月谈记者:听说你在沙漠里还有一段“追星”的故事?
  王岩:我上学时,白芨滩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是王有德,他在毛乌素沙漠西南端筑起了一道东西长45公里、南北宽10公里的绿色屏障。他是我的偶像,2014年我大学毕业后来到白芨滩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工作,成为一名治沙人,也终于见到心中的偶像。
  半月谈记者:治沙在很多人眼里是艰苦枯燥的工作,你怎么看?
  王岩:我是专业学治沙的,但治沙远比想象中更辛苦。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到一线沙区去,在烈日下,胳膊晒得亮亮的。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晒出来的油,第二天我的胳膊上就脱了一层皮。
  但当看到昔日黄沙满天、条件恶劣的白芨滩,如今已是物种丰富、生态优良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我们这些年轻治沙人无比自豪。我们会把“宁可掉下十斤肉,不让生态落了后”的白芨滩精神传承下去。
   郭万刚:接过父辈的旗帜,治沙不息
  66岁的八步沙林场场长郭万刚是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土门镇人,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郭万刚就在腾格里沙漠南缘一个名叫八步沙的地方,跟随父辈治沙。他的父亲是古浪当地著名的治沙“六老汉”之一。如今,“六老汉”或已年高,或已离世,退出治沙一线,他们的后代接过父辈的旗帜,治沙不息。
  半月谈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参与治沙的?为什么投身治沙?
  郭万刚:1982年我开始参与治沙。那年冬季,父亲病了,让我替他造林。林子长得越旺,我对林子的感情越深。我父亲他们越来越老,林场必须有人接替上,作为儿子,我得担这个责任。1987年,我辞掉工作,专心治沙。“六老汉”后代中,现在包括我有5个人在林场工作。
  半月谈记者:治沙遇到过哪些困难?现在林场效益如何?
  郭万刚:很长一段时间里,治沙几乎没有经济效益,林场靠国家补助和卖点人们盖房子用的沙漠植物花棒生存。应当说,单纯治沙到现在还是亏钱的,不过目前各地都很重视生态恢复工作,我们在治沙中积累了技术、经验和品牌,许多地方将城市绿化、铁路公路绿化、农田林网等项目交给我们来做,我们都忙不过来了。如果不是长期治沙,我们也抓不住这个时代机遇。
  半月谈记者:您和父辈一代的治沙有什么相同与不同之处?
  郭万刚:首先,我们治沙的手段更现代化,效率更高,比如八步沙7.5万亩荒漠治理用了近20年,如果现在治理的话连一半时间都用不了。另外,我父亲那一代治沙目的很单纯,就是不让沙漠侵蚀农田和村庄,让村民能种庄稼,有口饭吃。随着时代变化,我们成立了绿化公司,治沙有了经济效益。
  当然,时代不同,两代人是不能简单对比的。但老一辈人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永不过时。
   王银吉:就是挣断肝肠,也要把沙治住
  49岁的王银吉治沙18年,造林7500亩,栽种苗木600多万株。2010年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半月谈记者:您治沙的初衷是什么?
  王银吉:我家住在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长城乡红水村,背靠腾格里沙漠。“大风一起不见天,沙骑墙头驴上房,一茬庄稼种三遍,大风绝收小风欠”,这段顺口溜就是当年的真实写照。在这里种粮食,就是跟沙漠争地,麦子刚长出一尺,就让沙子吹成黄毛毛。眼看着沙子一尺一尺逼近田地,1999年过完春节,我就跟爹爹商量,干点冒险的事情,治理一片沙漠,不能让黄沙再压了庄稼。
  半月谈记者:治沙有多难?
  王银吉:在茫茫沙海中植树,头一天挖好的树坑,一夜间就被风沙填平;刚种好的树苗,第二天不是根部裸露,就是被连根拔起。成活的小苗遇上几天高温天气就会被晒死,不知反复多少回,才能种活一片林,治住一片沙。
  半月谈记者:治沙很难出经济效益,是什么让你坚持到现在?
  王银吉:治沙之前,我家在村里算是富裕户,除了种粮还种了很多经济林木,一年下来收入不错。这些年卖苗卖粮的积蓄,全投到治沙上,前后总共投入98万元,村里人都叫我“愚人”。
  我们一家治沙的地方,还立了牌子,就叫“王家治沙区”。2005年,我14岁的小儿子患病医治无效。他非常了解我治沙的心愿。在弥留之际,他要求我“一定要把他埋在治沙点上”,他要陪着我把这片沙漠全部种上树。小儿子的离开,更坚定了我治沙造林的决心。为了子孙后代,就是挣断肝肠,也要把沙治住!(半月谈记者 张亮 赵倩 王衡 王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