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方为何“过洪无灾”

17.09.2016  18:36
这些地方为何“过洪无灾” ——李保国科技治山再回访   近日,中科院与省农林科学院的专家就抗洪减灾到平山县葫芦峪调研发现,7月19日特大暴雨过后,与太行山区很多地方发生严重滑坡和泥石流灾害不同,这里竟难觅洪水侵袭的痕迹。
  不止葫芦峪,在邢台县前南峪村、内丘县岗底村、临城县绿岭果业有限公司种植基地,山间水流平缓清澈。层层梯田里,核桃树、苹果树、板栗树果实累累,一派喜人的丰收景象。
  这些地方“过洪无灾”的背后,都与一个人的名字息息相关,这个人就是“太行新愚公”、河北农业大学教授李保国。
  从1996年8月我省太行山中南部地区发生特大洪涝灾害开始,20年来,李保国深入1200多个山区受灾村庄,探查成灾原因,掌握了两万多个数据,探索了以“蓄、集、整、改、排”为一体的标准化“太行山片麻岩区防洪减灾工程技术”,在前南峪村、岗底村、绿岭果业有限公司种植基地、葫芦峪建成“小雨中雨不出田,大雨来了不出川,暴雨来了不毁地,遭遇山洪不见灾”的良性水生态体系。
  虽然在今年4月10日凌晨,李保国因心脏病突发溘然长逝,但他在防洪减灾方面的探索与创新,仍深深影响着我们。
   他发明了固土新模式
  “聚集土壤、聚集径流”,开创了太行山区绿色生态发展新模式,既可抵御大暴雨又能让农民增收
  近日,记者来到前南峪村,登高远眺,该村所在的浆水川满眼皆是花草树木。洪灾中,整个园区的护坡仅有四五处小塌方,目前已基本修好。
  前南峪村68岁的郭群保回忆起上世纪60年代特大洪灾造成的困难局面时,眼含热泪。1963年,7天7夜的瓢泼大雨引发了特大洪灾。挨着河边的一些房子被冲塌,庄稼全被冲毁,几乎颗粒无收。长辈们留下的4000多棵板栗树、柿子树被连根拔掉2000多棵。村民们以树叶、草根充饥,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前南峪村的山体现了太行山的普遍特点:土层薄、不涵水且有机质少,造林绿化难度大。“光山秃岭和尚头,洪水下山遍地流,沿川冲走河滩地,十年九灾不保收。”这是当时前南峪的真实写照。
  没有植被,谈何抗洪!不能抗洪,谈何致富!
  转机,出现在1981年,山窝窝来了一群知识分子。当年,李保国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响应省委、省政府“开发太行山”的号召,他递交申请,随课题组走进前南峪。他跑遍了山上的沟沟坎坎,记录分析数据,寻求在石头山上造田栽树的破解之道。
  土壤瘠薄,那就聚土;干旱缺水,那就聚水。李保国和课题组的同事们以“聚集土壤、聚集径流”为方向,展开对山区爆破整地技术的摸索。然而,让改造太行山的设想落地,绝非易事。
  前南峪的冬天,好冷啊!山风怒吼着,旋风裹着尘沙往脖子里灌。郭群保还记得,李保国手拿钢钎给大家示范打炮眼,往下一戳,火星四溅,山石上只落下一处白点。因为太冷,李保国的手竟粘在钢钎上,松开扯掉一层皮,缠上胶布接着干。开沟爆破缺少炸药,李保国不顾危险,配比、炒制,样样亲自干。
  炮声隆隆中,在山中开挖梯田取得了成功:基于山势,通过爆破,每隔4米开一条宽1.5米至2米、深1米的条状沟,然后把周围的土层集中充填到沟里,沟中填满土可植树。对于大于25度的山坡,种植生态林,保持水土;对于小于25度的山坡,种植经济林,既能保持水土又能让农民脱贫致富。
  李保国妻子兼助手、河北农业大学研究员郭素萍认为,这样一来,一下雨,整个坡面上的雨水就会聚集在这个沟里,对植物来说,土也有了水也有了,栽上树以后就能生长,长出苹果或者板栗就产生了经济效益。
  “聚集土壤、聚集径流”理论开创了太行山区绿色生态发展新模式。
  循此模式,前南峪树木成活率从10%提高到了90%,植被覆盖率达94.6%,成为“太行山最绿的地方”。目前,全村共有果树30万株,人均210株。2015年,仅果品一项年人均收入就达到6800元,占综合人均纯收入的57.6%。
  循此模式,临城县农民祖祖辈辈都无法开发的干旱丘陵岗地,种上了核桃。2016年春,该县薄皮核桃发展到23.8万亩,全部进入盛果期后,产值将超20亿元,“绿岭核桃”也成为中国驰名商标。河北绿岭果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高胜福说,这是经济林也是生态林,既能让群众致富也能保持土体安定,遇大暴雨,下来的也是清流。
  循此模式,太行山140万亩荒山披上绿装,让10万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
   他带来了排水新理念
  “加高梯田埂+渠道网山头”,小雨可渗水蓄墒,大雨能通畅排水
  在岗底村村委会主任杨沣军印象中,李保国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认准的事就要做,做就要做成。
  1996年8月洪灾发生后,李保国跟随河北农大科技救灾团来到岗底村。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惨痛的水灾景象:山洪冲毁了1200米护村大坝,刮走了200亩保命良田,破坏了3000多亩山场,采矿厂、选矿厂、冶炼厂等企业遭受重创。岗底村直接经济损失1119万元,人均损失2万元!
  “治山,要尊重自然规律,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该村党总支书记、河北富岗食品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杨双牛总结出三大教训:全村植被覆盖率低,水土保持能力不强;山场排灌系统不科学;护村坝标准太低。可如何解决问题呢?
  在李保国指导下,以生态优先、安全至上为原则,山水林田路综合施治的生态经济沟建设在岗底村启动。他们在山下河套筑起高标准拦洪护村大坝,大力植树造林,如今林木覆盖率达90%以上。
  但彻底驯服洪魔,还要有科学的山场排水工程。
  8月31日,记者跟随岗底村村民、富岗食品生产部经理梁国军来到村里的梯田发现,田面外侧的埂要比里侧高不少。“按照李老师的排水新理念,梯田修建时,要在外侧原埂基础上增加高度至40厘米,形成外高内低反坡梯田。这叫‘加高梯田埂’。”梁国军说,遇小到中雨,水在反坡梯田内聚集下渗,能蓄墒还能降低滑坡风险。
  如果降暴雨,怎么办?梁国军指着层层梯田间一条顺着山坡自上而下修建的纵向排水沟说,按照李老师的理论,每块梯田靠山坡的一侧,挖出横向的田面排水沟,然后在田面排水沟出水低端,修筑从上到下的纵向排水沟,将所有田面排水沟连在一起,最下端再与溪谷排水系统连在一起。纵向排水沟间隔不超过100米。如遇暴雨,水会顺田面排水沟流至纵向排水沟,再流至溪谷排水系统,最终流向塘坝、沟谷,这叫“渠道网山头”。
  郭素萍解释,“加高梯田埂”结合“渠道网山头”,会对水进行层层拦截,水流自然变缓,分散洪水水势,减少了股流汇聚激发泥石流的可能性。
  梁国军怎么都忘不了,1996年8月的洪灾中,滚滚泥石流倾泻而下。从屋中跑出来的梁国军一回头,眼前的一幕让人头皮发麻,只见水裹挟着泥沙从前门冲了出来。洪水过后,房子后墙裂开一条大缝,房间里堆积着厚厚的泥沙。后来,他们在原地修建了房子。今年7月19日,岗底村当日降雨量高达500毫米,水量更大,来势更猛,但房子安然无恙,全村的田地和民房也基本没受损失。
   他研究出拦蓄新方法
  “修筑塘坝、拦沙坝”,既能蓄积雨水又能避免泥沙入塘,旱季可用于浇地
  9月2日,记者来到葫芦峪园区内的百仙坨山,只见塘坝碧波荡漾,美景怡人,丝毫不见暴雨袭击的痕迹。
  近日,中科院与省农林科学院的专家就抗洪减灾到葫芦峪进行了调研。调研报告记录了他们的所见所闻:治理的山体完好,道路畅通,全园上万亩梯田无坍塌,新建田块个别地方有小溃口。经历大暴雨袭击的葫芦峪,水清山明,土体安定。
  总结其抗洪减灾经验,这份报告特别指出“塘坝作用凸显”。
  尊重自然,科学耕山,水利设施建设是重中之重。李保国及其科研团队认为,山区开发,必须守住生态红线,坚持治山先治水、蓄水用水相结合。适应北方季风气候区春季干旱少雨、夏季多暴雨的特点,刨坡平地集雨入渗、筑塘坝截流蓄水缓洪、提水上山节水灌溉,实现区域化、周年性水资源的统调、统配。
  按照他们的理论,要依山势和水流建设塘坝水利工程,每1平方公里的山场需修筑一座蓄水量30000立方米以下的小塘坝,每2平方公里的山场修筑一座蓄水量60000立方米至100000立方米的大塘坝。
  葫芦峪在干旱荒坡修梯田,条条荒沟筑塘坝,共修建大大小小32个塘坝,使山水林田湖成为一体。“以百仙坨山为例,大概3平方公里,利用附近荒沟修筑了3个塘坝。”平山县葫芦峪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海涛说,不仅如此,由于塘坝前面设有拦沙坝,泥沙基本不会入塘,从而避免将塘坝填平。到了旱季,塘坝里蓄积的雨水可用来浇地。
  依山势和水流建设塘坝水利工程,形成复合式蓄水和给排水体系,可谓一举两得。郭素萍解释,塘坝水利工程既能与山场排水工程形成相互接应的顺畅排水系统,做到“小雨润作物、中雨渗水蓄墒、大雨入塘、暴雨进川、水不出山”,又能在旱季满足提水蓄水、节水灌溉等供水系统之需,解决太行山造地“怕旱”的大问题。
  李保国及其科研团队科技治山成果,经受住了大自然的考验!
  7月19日至20日,平山县降特大暴雨,葫芦峪降雨量为271.6毫米。7月24日晚,在土壤已达饱和状态时,葫芦峪又遭短时强降雨,降雨量为135毫米。雨量虽大,但葫芦峪32个塘坝只有70%蓄满了水,其强大的抗洪能力可见一斑。
  66岁的焦联兵是下峪村村民,他把家里的八亩多地流转给了葫芦峪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现在在园区打工,地租加工资每年有4.4万元。他告诉记者:“农民靠地吃饭,就怕老天砸饭碗。1963年洪灾,全村700亩地被冲毁300多亩,用了7年时间恢复。1996年洪灾,全村900亩地被冲毁200多亩,用了1年时间恢复。这次暴雨不仅没成灾,还留下了宝贵的浇地用水。”(记者 赵建 张永利 王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