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高原登高峰
习近平总书记前不久在北京主持召开了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总书记的讲话高屋建瓴,以战略眼光指引文艺发展的方向。他强调,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座谈会对文艺工作者有哪些触动?他们如何看待“有高原没高峰”、“艺术和市场”等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关注自然和环境的一些画家,请他们畅谈所思所感。
——编者
2014年10月,一场高规格的文艺工作座谈会在北京落下帷幕。对于未来中国的文艺走向,在这次座谈会中定下基调。鲁迅先生说过,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拥有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滋养,置身于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今天中国的文艺事业更面临大发展、大繁荣的丰厚基础和迫切需要。
艺术的高峰来自于历史和人民,来自于爱国主义情怀。高原再多,若没有历史的土壤,也绝不会诞生深刻的艺术作品。
文艺座谈会后的当晚,参会代表杨飞云(中国油画院院长)和自己的几位学生聚在一起,充满激情地谈到了当天的会议。张义波,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培训部主任,作为杨飞云的学生,也参加了这一聚会,并对座谈会上习总书记的讲话颇有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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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波说,这确实是一次及时的、引领方向的会议。张义波是写实画派的代表,尤其关注现实问题。他认为,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美术创作出现过一个高潮,一大批高水准的作品被画家创作出来。比如油画作品《开国大典》、《狼牙山五壮士》、《武昌起义》等,“好的作品是跟国家命运、时代特征所同步的。归结到底,美术创作是内心的宣泄。画家用饱含的爱国主义精神、怀着对国家和人民的深度情感,才能创作出先感动自己,再感动他人的优秀作品。”
近些年来,中国的美术事业发展更快,无论是创作条件、国际交流、艺术技巧与风格流派,都有大幅度提升和丰富,但依然精品欠缺。
为什么经典作品少,会出现“有高原没高峰”的现象呢?张义波说,艺术需要“慢”节奏,慢下来才能消除浮躁心态,才能耐得住寂寞、清贫,沉下心来研究艺术规律。在当下这一讲究效率和快节奏的特定时期,艺术创作和研究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变得浮躁了。
面对社会转型时期,有些画家过度地关注个人风格和艺术理念,没有以主动的心态和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社会生活中去,缺乏高水平的作品传播正能量。“如果没有现实主义精神,缺乏浪漫主义情怀,仅仅是画作技法上的精良和进步,自然是出不了‘高峰’的。”张义波说。
当张义波和师门畅谈文艺座谈会的时刻,在北京的另一个角落,画家沈继光正在伏案编撰自己的读书笔记。
这位同为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的画家,已出版过《老物件——复活平民的历史》、《乡愁北京》等多本著作,但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蜗居内珍藏的整面墙壁的书籍。从萨特到朱光潜,从米开朗基罗到黑格尔,中外哲学家、思想家、美学家等诸多大师,都是他成为画家道路上的引路人。
已是70岁的沈继光,正在整理自己从1984年至今写就的100本厚厚的读书笔记。他说:“我想根据我每次绘画、读书之后的心得,记录、整理当时绘画的创作构想和思考,从而总结艺术是如何诞生的这一过程。”
沈继光说,人的一生就像采矿,很多人的的确确采了许多铁矿,但却没有将其浇铸成钢。前半生花大量时间创造了作品,年老时因为种种原因便没有更进一步。浇铸成钢需要火候。年轻时达不到阅历、判断力、洞察力、观察力的高峰,只有到老了,一生的经历才能达到锻造钢铁的温度和火候,可许多人却不再坚持攀登高峰了。“这么说,你明白为什么‘有高原没高峰’了吧?”老先生反问道。
艺术如何不在市场中随波逐流?画家要志存高远,随着时代生活创新,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一部经典作品理应能引领人、启迪人,并具有超前意识。
发端于欧洲中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其闻名于世的艺术成就,以及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等美术大家的贡献,让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深入人心,启迪了整个欧洲人的精神境界。于是,改革和创新的要求就像春风,慢慢地吹遍了西欧。
如今,美术界同样需要经典来指引方向,无可奈何的是精品和糟粕泥沙俱下,存在艺术创作迷失市场的现象。
文化部青联美术工作委员会副秘书长、著名工笔画家贾俊春如是说:“比如看到有人画民工题材获了大奖,马上会有铺天盖地的同类作品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展览上。有人画菩萨热销,肯定有一批人会去模仿。‘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艺术不是简单地模仿。画家要志存高远,随着时代生活创新,以自己的艺术个性进行创新,一个有道德的艺术家对跟风是不屑一顾的。”
贾俊春认为,画家的创作必须要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此基础上,扎根人民、扎根生活,获得对当代中国人精神心理的深刻和独特的理解,才能对当下天翻地覆变革的生活留下历史性的笔墨。
艺术教育家、版画家彦涵先生的代表作《向胜利前进》、《奋勇突进》、《胜利渡长江》等,曾经令贾俊春热血沸腾。这些作品反应了革命先烈们的英勇气概,凝聚了画家的全部情感。那时贾俊春领悟到,画家需要厚积薄发,需要在创作激情中,倾注民族情怀。
采访中国海洋画派创始人、新加坡南洋画院院长宋明远先生时,他同样强调了艺术必须引领人的观点,尤其是作品中要展现的精神特质。他说:“我画大海,就是要赞美大海博大精深、宽广无私、昂扬振奋、拼搏奉献的精神品质,揭示海洋与人文、哲学、审美的关系,给人以大海般博大宽广的正能量,给人以磅礴浩瀚、意境深远的美的享受,让人在享受大海壮美的同时自然生发爱国热情,从而凝聚起推进现代化建设和民族复兴的强大力量。”
红日出海,是宋明远海洋画日出系列创作中经常表现的主题。在无垠的大海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海鸥展翅飞翔,海水波澜壮阔,云霞与海潮同升。这壮美之景令人感到鼓舞、振奋、激动、心潮澎湃,也象征着国家、民族如日东升,欣欣向荣。
宋明远先生说:“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激情、这样的信仰常常令我激动不已,带着这种激情作画,我相信作品一定会引领人的审美追求与精神导向的。”
当然,艺术的土壤来自历史、来自人民,没有深刻性,就无法成为艺术家。
文艺工作座谈会召开后,宋明远又一次反思自己开创海洋画派、成立中国海洋画家协会等艺术实践。他扪心自问:我的这些艺术实践,最初的理念是否与时代相符?再重新审视12年前他所制定的海洋画派思想体系基本观点: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做人民的艺术家。海洋画派的作品反映了当下人民的理想、愿望和精神追求,是人民的代言人。尤其是在21世纪,海洋成为世界经济发展、国家权益的热点,成为强国复兴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他把目光投向海洋,正契合了当今时代的发展要求。可见,他的艺术实践是紧跟时代潮流而动的。
一部好的作品要有时代气息,要体现对时代问题的追问和思考,面对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画家的画笔该指向何方?
提起环境问题,张义波说,你可以看看我的《高原牧歌》。这幅作品是展现人与环境和谐关系的一个代表作。每年,我都要去新疆采风,在帕米尔高原。那里物质生活水平虽然不高,但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就好像世外桃源。城市文明无法涉足到那里,新疆的一草一木都那么自然。
在《高原牧歌》这幅作品里,宏大的场景和放牧的新疆女子融为一体,远山的辽阔和茂密的牧草似乎还在暖暖风中摇曳。张义波说:“我在画面上注重人和环境的关系,环境里的道具和人的情绪产生什么样的关系,人们在看到这幅画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张义波这几年有意识地进行了大空间多人物的组合,比如《大漠人家》、《丰收》、《高原牧歌》、《阿克苏的春天》等。
通过写实的力量传达画家对环境的关注,这是中国写实画派的做法。尽管写实画派只成立了10年,但社会影响非常大。最为轰动的是2008年汶川地震时,写实画派第一时间集中在一起,创作了大型作品《热血五月》进行义拍,拍卖所得3000多万元全部捐献给地震灾区, 用于灾后文化设施的定向重建。当时,一个民间的团体拿出这么多钱并不多见。
而在工笔画家的眼中,大自然总是把那博大深邃、灵秀蕴涵在平淡之中,需要画家用艺术的眼光去发现、挖掘,加以提炼。贾俊春说:“美的判断不是知识的判断,而是趣味的判断。”
贾俊春创作的国画作品《鸥鹭忘机》刚获得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提名进京作品。《鸥鹭忘机》出自《列子·黄帝篇》,讲述了一个寓言:“海上之人有子欧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
“鸥鹭忘机”一词即来源于上述寓言的前半部,指无巧诈之心,异类可以亲近,后比喻淡泊隐居,不以世事为怀。贾俊春说:“生活是自由的,画家的创作也应该无拘无束,对于环境,画家应该关注,也要巧妙地表达出来。创作《鸥鹭忘机》是为了表达我的心声,我希望人与自然和睦共处。”
也有画家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对环境的关切。曾独步西行帕米尔高原的沈继光,流连于大漠荒沙中,领略过苍凉之美也遭遇险境,“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思想贯穿于他的创作中。他尤其钟情残石厚垒、枯木斜棵,更对人类生存问题执着关注。
要用笔画,更要用镜头去记录。于是在1984~1996年的12年时间里,沈继光几乎走遍了北京的所有胡同,拍摄并出版了《乡愁北京》摄影集。他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城”与“人”的关联。沈继光希望:在我们这里,能否在还不是太晚(有些是已经够晚了)的时候,在那些真正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还没有被完全破坏之前,为未来的人们保全下来呢?
今年年中,沈继光先生刚做完白内障手术,眼睛并不适合大量的阅读。但他早已伏案写作,重新梳理自己的思想。可是这样不适合视力恢复吧?他却倔强地说:这就是人生的选择,平凡人愿意舍弃的,也许知识分子就无法放弃。到底要什么,愿意放弃什么,我觉得我已经有所选择,并愿意倾注我一生的心血,也许这样都是不够的。(hc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