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乡愁

22.06.2016  18:28
  小时候似乎总是在盼望过节中度过的。春节里剩的小花炮还揣在兜里舍不得玩,元宵节糯米汤圆的芝麻馅还挂在嘴角,就开始惦记端午节的粽子。粽叶的清香还未散去,就催促着奶奶把月饼模子拿出来,开始掰手指等着中秋......古老的渔村里,还有许多节日远比这些传统节日要热闹:正月三十“蒸穷节”,饮艾茶、插艾花、吃艾籺;二月十三洪圣爷诞,烧鞭炮放烟花、舞狮舞龙看大戏;二月二十睇年例,燃灶火、游庙神、鸣铳炮、出花灯......我的童年,似乎就是从正月到腊月,在等待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节日中度过的。

  长大后,逐渐明白了每个节日后面蕴藏的都是一段久远的故事与传说,隆重而繁琐的仪式里大都代表着乡民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的朴素愿景。但那时,故事与传说总是过于遥远,我记住的永远只有大人们千叮万嘱的节日禁忌,以及那一道道只有节日里才能尝到的吃食。后来慢慢地就不那么盼望过节了,或许是缘于家里经济逐渐宽裕,曾经在梦里垂涎上百千回的美食在平常日子里也能轻易吃上,舌尖少了对往昔味道的期待,节日就失去了最大的诱惑。这一两年,却又如孩子般开始盼着过节了,开始无比想念家里的食物:细火慢炖三四小时的老火汤、糯软酸甜的姜醋肘子、皮滑肉嫩似熟未熟的白切鸡、原汁原味的杂鱼锅、香脆可口的金黄烤乳猪、油而不腻的炒河粉、绵绵软软的砂锅粥......有时实在馋得很,从市场找些食材(但实在难以找到与老家一致的),水洗刀切火烹,吃到嘴里却又完全不是味,就越发想念老家的味道。当时只道是平常,而今却只能遥远的想念了。

  去年的冬至夜,吃着饺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家里的姜醋。“冬至大过年”,每当进入十二月,爷爷又唠叨着这句话时,我知道很快就能吃上最爱的姜醋猪脚和姜醋鸡蛋了。鲜嫩少根的子姜,爽甜辛辣,浸泡水中,一块一块搓洗干净。用小刀轻轻刮去一层薄皮,冲洗后放在竹篮沥水,耐心等待每一块子姜自然晾干。看着爷爷的手被冷水冻得通红,我要帮忙,但他从来不让,说是姜水过辣,小孩的手受不了。我问他:“那你怎么就不怕?”爷爷总是笑着说:“老人手皮厚,不怕。”爷爷那一双既摇橹拉网,又耙地耕种的手上,布满的厚厚老茧都是沉淀了的岁月。在等待子姜晾干的过程中,爷爷取出老砂锅,细心洗净擦干,再缓缓注入南方特有的甜醋,开始熬制。待到甜醋烧开,子姜也晾干了。爷爷把双手洗净、自然吹干,就开始把子姜一块块码到锅里。每年他都重复着这些步骤,也重复着同样的话:“姜可得晾透了,不能带一滴水,否则就保存不了太久。姜要挑小点的,容易入味。还要嫩的,这样不太辣,小孩爱吃……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醋里的糖分逐渐沉淀。这时,就得守在炉子旁边,用筷子不停地搅拌。每次我都抢着去弄,但都会被新煮的姜醋呛得直咳嗽。爷爷总是笑呵呵地过来,拿过筷子,“你们小孩弄不好,去看书吧。”每每想起昏黄的灯光下,守在热气腾腾的炉子旁的爷爷,酸辣味瞬间直扑眼鼻。经过反复地加醋搅拌、冷却浸泡、小火细熬,七八天后,一锅香醇的姜醋就成了,子姜松软绵烂,汁水甜辣可口。这个时候开始,爷爷就开始变着花样给我们弄好吃的了,姜醋鸡蛋、姜醋猪脚、姜醋肘花……酸甜糯软,带着隐隐约约的辛辣,令人口舌生津、回味无穷。爷爷的那一煲姜醋是抵御冬季海港阴冷潮湿的最好法宝。

  后来到北京上学,冬至里就无法吃到姜醋了。但是寒假一回家,推开门扑鼻而来的仍是那股熟悉的酸辣味。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苦于路途遥远、孩子年幼,回一趟家都是精打细算的奢侈。只是爷爷还和我上大学时一样,每回打电话都得问我“学校饭菜怎样?能吃饱吗?一定要吃饱……”只是现在这些话都变成了“孩子怎样?好不好吃饭?要给她喂饱……”“吃饱”,或许是经历过我们所不知的饥饿年代的老人对孩子们最深切的关怀。而今的冬至夜,怀抱孩子,吃着婆婆悉心准备的皮薄馅厚的山东饺子,自有另一番热闹。只是“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深夜坐,还应说著远行人”,仍会想起炉子前微微弓着背的身影,“咕咚咕咚”的冒泡声似乎就在耳边,酸甜辛辣瞬间涌进眼耳口鼻。

  也总会想起傍晚的海滩,热闹得就像集市。船鸣、海浪、吆喝声汇成一片。沙滩上,这一天收获的鱼儿按照种类、大小分成了一摊一摊。大鱼好鱼分拣入筐,流入城市家庭的餐桌,各类在市场上卖不出好价钱的杂鱼则是渔村孩子的最爱。一筐杂鱼,开膛清肚,冲刷洗净,放入大砂锅,注入清水,撒一把粗海盐,旺旺的柴火烧开,捞出沥干,竹篦子上随意摆开,墙头上一搁,借助阳光与风,水分慢慢散失,味道一点点凝聚。八九天后,随意捻起一条,撕开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香脆鲜美。这是孩提时代最可口的零食,来自海洋,阳光与盐巴是唯一的添加剂。海岛上常年阳光充足,这是大自然馈赠最好的礼物。活蹦乱跳的虾蠓,冲洗淘净,在特制的瓦盆里用杵研磨成浆,灌到透明的玻璃瓶中,沿着墙根一溜儿摆开。阳光底下,颜色日日变化,青色、墨绿、浅红、暗紫……浆水在阳关下发酵成熟。吃时,往大海碗舀上数勺,旺火一蒸,出锅前滴上几滴花生油,香气扑鼻,这便是最好的海鲜酱,即使仅是佐以白米饭,也能吃上三两碗。

  如果哪天爸爸拎回一条大马鲛鱼,那便是真正的节日了。马鲛鱼被清洗干净,服服帖帖地躺在砧板上,腰上系着一件旧衣服充当围裙的爸爸此时俨然一名大厨,握着磨得铮亮的菜刀。手起刀落,剁头片肉剔骨,仿佛瞬间,鱼头鱼骨已在砂锅炖上,鱼肉则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片得如蝉翼般薄码放碟中,一份刀背刀锋交错剁成了肉泥。此时,另一个炉子早早煨着的白米粥也已粘稠,待鱼汤炖到奶白,往粥里倒上半锅,边搅边煮片刻,在热粥中次第放入鱼片,大火烧开,撒上葱花、姜丝、盐巴,绵软滑溜的鱼片粥顿时芳香四溢。另一份鱼泥里打上鸡蛋清,搅拌均匀,爸爸用勺子熟练一剜一团,往沸腾的鱼汤中一放,不消片刻,爽口弹牙的鱼丸也出锅了。夏日的傍晚,暑气逐渐消退,带着腥味的海风吹来了丝丝清凉,我们围坐在小小的院子里,欢声笑语穿过葡萄藤架,直到牵牛织女家。

  家,年轻时总是决意远离,年岁渐长,却因太多羁绊,无法归去。就像童年里的那些美食,唾手可得时只觉一切稀松平常,往往求而不得方觉珍贵。看来真是念念不忘只因遗憾了。而今,除去一年半载甚至更长久时间才能来的一次团聚,更多的只能是在北方的小山城里,遥远地想想老家的饭菜,想想饭桌上的絮絮叨叨,想想那慢慢熬煮煨炖的一饭一粥里满满的温情了。 责任编辑:梅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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