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白河上的绝户捕捞

粘鸟网

　　实习记者 修佳明

　　11月5日下午3点，在潮白河流经高各庄的水面上，一艘小汽船在螺旋桨的推动下缓慢前进，船上站着一名背书包的男子。他手里的电鱼抄子，末端连着书包里的变压器，前端伸入水下，不时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经过的水面上，不断有鱼横着浮起，被他用抄子捞到船上的鱼篓里。

　　在河流西岸，一张长10米、高3米的白色细网，正迎风微微抖动。网上粘着白色和褐色的羽毛。

　　“这些电鱼的和粘鸟的，是潮白河鱼类和鸟类的天敌。”每天都来河边钓鱼的退休司机王师傅说，“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候鸟也飞不成群了。”除了电鱼和粘鸟以外，连鱼苗也不放过的“迷魂阵”和“地笼”，也是潮白河上常见的捕捞方式。

　　潮白河上违法捕鱼和粘鸟的究竟是哪些人？工具来自哪里？捕获的鱼和鸟流向何处？记者前往潮白河西岸自京平高速至通燕高速间河段，暗访捕鱼和粘鸟背后的利益链条。

　　迷魂阵

　　网眼不足一厘米

　　连鱼苗都不放过

　　在经过小杨各庄村的右堤路东，穿过一条百米宽的绿化林带，就来到潮白河的西岸。堤岸上的土路上行人稀少，每隔十几米停着一辆汽车或电动车。这一带水浅草多，呈现为湿地和池塘，是通州区垂钓者的聚集地。

　　王师傅几乎每天都开车前来钓鱼。河堤略陡，站在堤上，王师傅看不见在堤下分散的钓友，却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连体防水服的男子正站在河中心收网。他的四周分散地插着10根竹竿，每两根相隔几米。男子弯下腰，收起一张黄色渔网，堆在了脚边的黑色轮胎上。

　　“这就是迷魂阵。你看那竹竿，每一根都钩着水下的渔网，支着一个阵。”王师傅说，“这迷魂阵在战国时期，是孙膑智斗庞涓时用的。网阵跟迷宫一样，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将军都逃不掉，鱼钻进来还有个跑儿？”

　　王师傅跟“收阵”的人远远地打了声招呼。捕鱼人自己估计，这次收网“也就几十斤吧”。王师傅说，“以前更多，动不动几百斤。现在鱼都快被捞没了。”

　　记者发现，捕鱼人收上来的渔网里，并没有几条大鱼，多数是小鱼。“我们相互都很熟。布迷魂阵的一般在白天布阵，隔两三天过来收，收完再换个地方布阵。”王师傅透露说，“但最让我们看不惯的，是他们连小鱼苗也不放过。都用小眼的网，连鱼苗都捞出来卖。”

　　下游有一段河水较深，记者看到一名捕鱼者坐在黑色大轮胎上 ，在河面缓缓划行，边划边抖着手中的绿色渔网。在岸边，记者发现一块被丢弃的绿色破网，网眼很小，不到1厘米宽。王师傅认出这是地笼，河面上的捕鱼者正是在下地笼捕鱼。同迷魂阵一样，地笼网眼小，也可以捕捞鱼苗，“大小通吃”。因为大鱼小鱼都不放过，这两种捕捞方式被垂钓者们称为“绝户捕捞”。

　　电鱼抄

　　珍稀鱼类细鳞鱼

　　刚投放又遭捕捞

　　在一对电鱼夫妻的眼里，迷魂阵这种捕鱼方式“吃力不讨好。布那么多网，折腾两三天，也就那点小鱼。你看我电这么一会儿，捞上来多少条！”夫妻俩对记者说。从套上防水服、推充气艇下水、组装电鱼设备，到上岸、收摊、把工具和收获装上电动平板三轮车，夫妻俩共花两个小时，捞获约15公斤的鲫鱼，8条三四斤左右的黑鱼和4条鲤鱼。

　　电鱼时，妻子坐在艇尾划桨，丈夫右手举着3米长的电鱼抄子，抄网伸入水中，另一端通过黄色电线连着船舱里的变压器。丈夫左手按钮一按，水下就响起一阵“哒哒哒”的噪音，然后双手将抄子一卷一翻，鱼便“啪啪”地落入鱼篓。每发电一次，至少有两三条鱼入网，耗时一分钟。汽艇围着一片芦苇丛转着行驶，最远没有超过一百米外。

　　上岸前，妻子把鱼兜放入水中浸了一下，网兜里本已不动的鱼又开始翻腾起来。倒入铁盆中后，鱼渐渐“复苏”，但也有少数小鱼在电击下难逃一死。

　　男人捞起盆中的死鱼，扔回河里。记者发现其中一条死鱼与盆中占大多数的鲫鱼形态不同，身长鳞细。王师傅一眼认出那是细鳞鱼，“是国家保护动物。我们平时很注意，钓上来马上就会放生的。”

　　今年7月14日，北京市举行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国家二级水生野生保护动物细鳞鱼的增殖放流活动，放流鱼苗共计10万尾。这种曾经在潮白河水系特有的珍稀鱼类，在人为的破坏下日趋减少。这批放流的细鳞鱼规格在7到8厘米左右，很显然，它们是无法逃过迷魂阵和地笼的小网眼捕捞。为保护物种而放流的鱼苗，不幸还是落入捕捞者之手。

　　王师傅说：“别看他们最后留下来的都是挺大的活鱼，在水下被电晕、丧失繁殖能力的大鱼，电死的小鱼、小虾，不知还有多少。”

　　低成本

　　工具网上随便买

　　电鱼三次就回本

　　“刚从河里捞上来，天然野生的啊。”遇到小杨各庄村民郭大爷特意来买鱼，那对电鱼的夫妻连忙游说他，“200块钱，连盆一起端走把。少说也有二十多斤。”郭大爷端不动，只拎了两条黑鱼，付了100块。黑鱼鳞片上还能看到电焦的痕迹。

　　郭大爷帮夫妻俩估算今天的收获：“少说也有七八百块？”妻子摇头说：“卖给你们村里人便宜。等拿到东边市场上去卖，那就贵了。黑鱼20块一斤，你这两条就能多卖60块。”她还透露说，电鱼的设备都是网上买的，划艇1500元，电鱼工具一套300多元，“电三次就回本。”

　　在淘宝网上，违禁的渔具很容易就可以买到。电鱼使用的变压器，专业名称为逆变器，输出电压范围从300伏到2000伏不等，有效范围在1米到3米之间，重量1公斤左右，可以接在12V的汽车电瓶上直接使用，价格在300元以内。

　　出售逆变器的网店同时还提供电鱼抄子、背包、防电下水裤和钓鱼头灯等等。迷魂阵和地笼网上也有出售，价格在50到200元之间。

　　下午4点，记者在下游又碰到一位捕鱼者，他刚刚在岸边准备好地笼网，坐上黑色的大轮胎。他两手各执一把一米长铁桨，缓缓划向东岸，不停地抖着手下地笼。一只皮艇迎面而来，艇上两名男子一个划桨，一个手持电鱼抄网电鱼。捕鱼者对十米外的电鱼者喊：“你们电过这片儿可别回头了。我下网了。”艇上划桨的人点了点头。

　　在不到10公里的河道内，记者发现迷魂阵和地笼7处，电鱼艇4艘，粘鸟网2张。

　　电鱼的那对夫妻说，他们的时间与地点并不固定。而记者向北京市水政监察大队和通州区林业局反映电鱼和粘鸟的现象，工作人员表示会针对这些违法行为进行整治，但需要举报人提供时间和地点。

　　粘鸟网

　　幼鸟低飞鸟

　　一网全打尽

　　在潮白河边一片干枯的玉米地上，插着两根细竹竿。竹竿间相隔十米，拉起一张高约3米的极细的粘网，在两三米外，凭肉眼难以觉察有网线的存在。走近细看，粘网有些地方已经破开了洞，网线上粘着一些白色和褐色的羽毛。羽毛取下来后，表面还粘着胶。

　　王师傅说：“迷魂阵下网、收网的都是在白天，从来不避人。粘鸟的警惕性高，一般都是凌晨来取鸟。”附近钓鱼的人反映，“粘鸟的早上过来刚把鸟收走了，全是麻雀。”

　　11月中下旬是北京的候鸟迁徙高峰，王师傅还记得从前这个时候潮白河岸边此起彼伏、交织一气的鸟鸣声，“现在再也听不见那种成群的鸟鸣了。”他说，“鸟越来越少，品种也没有从前多。捕鸟的人也在减少。但你看看，只要鸟没灭绝，捕鸟的人也不会灭绝。”

　　粘鸟的网可以在网上购买，一张只要20块钱。而捉到一只健康的蓝点颏，在白庙附近的鸟市上就能卖到200元。“红点颏、蓝点颏是候鸟，一般都是趁这时候在野外捉来的，所以贵。”鸟市一个卖鸟商贩告诉记者。在潮白河捕鸟的人，除了这两个目标外，还期待捉到黄鸟。质量好的黄鸟，一只可以卖到400元。“总之就是因为它们的叫声与众不同。”

　　在岸边垂钓的刘大爷认识在河北粘鸟的鸟贩子，“蓝点颏和红点颏不多，倒是麻雀最多。麻雀不值钱，粘到就烤来吃。”因为粘鸟的人并不是每天都来收鸟，有些小鸟翅膀粘到网上，几天动不了，就死掉了。

　　粘鸟网多靠近地面，粘到的都是低飞的鸟类和幼鸟。“幼鸟肉虽然不多，粘鸟的人也照样吃。”刘大爷说，“反正粘到什么都不算白干。”

　　除了粘鸟贩子之外，划艇电鱼的人也对潮白河鸟类的生存构成了威胁。王师傅亲眼看到汽艇常在芦苇丛间穿梭，“经过鸟窝，就顺手掏里面的鸟蛋。做的都是断子绝孙的事。” J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