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盘点：《老炮儿》里的罪与罚

　　插图 王金辉

　　这两天，随着《老炮儿》的热映，一篇名为《<老炮儿>里，学法人看到的犯罪》的文章在法律界人士的微信朋友圈里疯转，超过5万余人阅读。从电影中，北京人看到的是老北京情怀，“老炮儿”们看到的是“峥嵘”岁月，“5060后”看到的是一个时代的回忆，而在职业病深重的法律人眼中，看到的是将电影情节对应刑法总结归纳出的11宗罪。

　　一部电影，不仅让观众趋之若鹜、带动什刹海冰场生意，甚至让似乎毫不沾边的法律人以法律视角评点，也算一景儿。借着电影的热乎气儿，记者采访了两位西城法院的刑事审判法官，让法官们说说《老炮儿》里的罪与罚。影视作品真真假假，但在现实中，“老炮儿”的那个时代过去了，现如今是法治社会，还是用法律来解决问题吧。

　　说点法律的事，不是为和电影较真儿。电影看着热闹，法律也得明白，就像老炮儿说的，这个社会得讲“规矩”。

　　 罪与罚1

　　 划了人家的法拉利跑车 可不会“最多拘留15天”

　　电影是文艺创作，原本犯不上较真儿。但是影片中的一处法律“硬伤”不提一句，怕是会“误人子弟”。

　　《老炮儿》的故事从主人公六爷的儿子晓波嗅了官二代的蜜被打，继而报复划了人家的法拉利跑车而起。

　　六爷坚持用自己的江湖规矩平事，情人“话匣子”屡次劝他报警，其中一条重要的理由就是，晓波划车的行为算不上多大事儿，“最多拘留15天”，哪犯得上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跟一帮官二代拼啊？

　　话匣子不知道跟谁咨询的法律问题，但肯定碰上了一个棒槌。

　　“我之前办理了几个砸人车的案子，被告人都判了刑。”西城法院刑事审判庭程法官说，从法律上来说，划车报复的行为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可不是拘留两天就能完事的。

　　故意毁坏财物罪，顾名思义，就是故意把人家东西弄坏了。程法官介绍说，根据目前北京法院的司法实践，只要公私财物损失达到1万元就可以被追究刑事责任，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如果毁坏的物品价值在10万元以上，就可能被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您看好了，是犯罪，要坐牢的！拘留15天，那就是个治安处罚。程法官办理的两起故意毁坏人家车辆的案子，一个踹了辆奔驰，一个砸了宝马车窗玻璃，车损作价都是3万余元。两个被告人都判了刑，一个因为有从轻情节，获了缓刑；另一人被判了8个月。

　　晓波划了一辆法拉利全球限量版的跑车，肯定要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了，如果车损作价达到电影中说的10万元那么多，那就上了一档，要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法官们觉得有必要提示一下，“如果有观众真信了，觉得划了法拉利才顶多拘留15天，没多大事儿啊，也去效仿就麻烦了。”

　　 罪与罚2

　　 官二代扣人索要十万块 涉嫌非法拘禁罪判三年

　　晓波划车之后，官二代小飞更不是善茬儿，直接把晓波扣了，打一顿再押到修车厂关起来。在面对六爷来找儿子时，小飞提出了10万元的索赔条件。三天为限，交钱赎人。

　　也许有人觉得，自己的跑车被划了，扣着“肇事者”要索赔没什么不对。在现实中，还真有不少这样的人。有的是债主，有的是被欠薪的民工，把欠债人或拖欠工资的老板抓走要钱。最后，这些原本的“苦主儿”都被判了刑，为啥？——非法拘禁。

　　西城法院刑事审判庭马法官介绍说，在现实中，不管是讨债，还是处理个人事务，以拘押、禁闭或者其他强制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构成非法拘禁罪，可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如果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还要从重处罚。如果非法拘禁致人重伤甚至死亡的，根据案件情节依照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那事儿可就更大了。

　　 罪与罚3

      六爷和龚叔较量全过程 整个一个犯罪教科书

　　在电影中，六爷和反派龚叔一伙人在处理问题时充斥着打砸茬架等私力救济手段，可以说除了六爷筹钱救子和向中纪委举报贪官违法犯罪线索这两件事，双方其他的较量几乎都是违法的，整个一个犯罪教科书。

　　私闯民宅一顿暴打 这一串行为构成三条罪状

　　一张瑞士银行700余万欧元巨额存款的对账单将电影推向高潮，作为小飞那个贪官老子违法犯罪的重要证据，偶然落到了六爷的手里。龚叔为了拿回对账单，带人趁六爷父子不在家，私闯民宅，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东西，龚叔自然不肯罢休，把六爷父子围了，一顿暴打，一个折了胳膊，一个头骨开裂，重度脑震荡。

　　“这一连串行为构成三条罪状！”马法官说。

　　第一，龚叔一伙儿非法进入六爷家中，在现实中将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根据法律规定，违背住宅内成员的意愿或无法律依据，进入公民住宅，或进入公民住宅后经要求退出而拒不退出的就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二，龚叔并非享有搜查权的侦查人员，却在人家中一通搜找，这一行为涉嫌非法搜查罪。“这个罪名只针对非法搜查住宅和人身的行为，不要求造成什么后果，和非法侵入住宅罪一样，只要有行为就构成犯罪，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马越法官说。

　　第三个罪名公众比较熟悉，龚叔等人殴打六爷父子，是故意伤害。在司法实践中，故意伤害达到轻伤就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在刑罚执行上，一人犯数罪要合并执行，也就是常说的数罪并罚。龚叔的所作所为要到了现实中，坐几年大牢恐怕都是轻的。

　　见啥砸啥狠狠发泄 两千块以上就是寻衅滋事罪

　　另一边，六爷和他的一伙老哥们儿也没闲着。六爷的兄弟闷三儿带着一伙人到小飞的修车厂，虽然已是人去楼空，但他们还是见什么砸什么，狠狠发泄了一通儿。

　　马法官说，在司法实践中，对于那些挑衅闹事，随意殴打、骚扰他人或者任意打砸损毁公私财物的行为定为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致一人以上轻伤或两人以上轻微伤的、或者造成公私财物损失达2000元以上的，均可构成寻衅滋事罪。闷三儿大砸一通儿出火，只要损失达到2000元，一样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再进一回局子。

　　 颐和园后面野湖茬架 仅持械这一条就够判三年

　　“老炮儿”六爷依然坚守着他自己的江湖规矩——茬架解决一切。在赔不起小飞的修车钱时，他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在颐和园后面的野湖茬架；在对方索要对账单、自己又要给昏迷的儿子、死去的鸟讨个说法时，他选择的解决方式同样是茬架。

　　六爷的老伙伴儿们来到了野湖岸边，回到了曾经熟悉的江湖，两拨势力或持棍棒或举刺刀完成了影片最后的终极对决。

　　老炮儿们嘴里颇有江湖气的“茬架”，用法律术语解释就是聚众斗殴。双方殴斗，各方都起码在三人以上这才算得上聚众斗殴。

　　马法官说，在聚众斗殴案件中，一般追究纠集者和积极参与者的刑事责任，那些只是撑场子的一般参与者，则会受到拘留等行政处罚。聚众斗殴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而多次聚众斗殴的；人数多、规模大、社会影响恶劣的；在公共场所或者交通要道聚众斗殴，造成社会秩序严重混乱的；以及持械聚众斗殴的，都属于从重情节，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至于谁约的架只在最后量刑时有所区分，不管是主动下战书，还是被动迎战，都难逃法律惩罚。

　　按照这个标准，仅持械这一条，老伙伴儿们就够得上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了，肯定也不会像影片结尾演的那样，一群人蹲了阵局子，就乐呵呵从看守所出来了。

　　而且，想用茬架这种不报官的私斗来解决问题也不现实，别忘了现在“群众”厉害极了，连吸毒、嫖娼的明星都举报得了，聚众斗殴这么大阵势岂能逃得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再创作

　　假如六爷选择报警

　　既然电影是艺术创作，我们不妨也再创作一把，假设老炮儿六爷遇事后报警，结果会怎样呢？

　　法官们说，假设电影中的情节在生活中真实发生，晓波划车造成10万元车损，以故意毁坏财物罪可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小飞拘人要钱，并有殴打等从重情节，但没有致人重伤，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且刑事责任不会因对方的行为而折抵，也就是说，晓波划车不会因小飞扣了他就不追究，小飞非法拘禁也不会因晓波的过错而抵消。各自都要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各打五十大板。

　　程法官说，应该说老炮儿赔钱赎人的方式也合情理，儿子划了人家的车，有错，在这个问题上该给人家赔钱。而且，积极赔偿、被害人谅解这是司法实践中明确被纳入量刑情节的。除了类似毁财的案件，还有一些伤害类的案件，在犯罪情节轻微、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得到被害人谅解的情况下，涉事双方可以自行和解，不一定都诉诸法律，追究刑事责任。但是，如果双方的行为都有从重情节，就像影片中晓波和小飞的行为，就不一定能自行和解，撤案或不起诉了。

　　记者 孙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