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古树名木:见证松的倾述
我是一棵东北最常见,最普通的樟子松。我的家在北国边陲黑河市爱辉区瑷珲古城。
我没有黄山迎客松那样俊美,也没有雅鲁藏布大峡谷中两块巨石缝隙间生长的大桃树那般奇特,更没有黄帝陵前几株5000年古柏的长寿。但我的经历却颇为传奇,令人抚今追昔,津津乐道。
没有人知道我的年龄,听瑷珲的老人们口口相传,我至今最少有180个年轮。
瑷珲人民有着久远的文明史,不屈不挠的抗争史,建设美好家园的奋斗史,这一切我都历历在目。
还在我的孩提时代,我和小伙伴们生长在黑龙江右岸岸边,肥沃丰腴的土地为我们提供了疯狂生长的条件。那时的黑龙江两岸都是中国人,她们爱护自然,和谐相处,辛勤劳作,过着和平安逸的日子。
见证瑷珲条约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期,江对岸来了许多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白皮肤的男男女女和军队。他们在中国人聚集的城市海兰泡(今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和江东六十四屯之间修筑军事哨所,建屯筑城。我看着很气愤,只因我的根扎在大江右岸,对此无可奈何。
在我青少年时期,中国衰弱、落伍了。入侵江东的沙俄哥萨克军队使用的是洋枪洋炮,而我们中国军队的武器还是大刀长矛和少数土枪土炮。
1858年5月末,沙俄东西伯利亚总督,那个叫穆拉维约夫的胖家伙在军队的护卫下,登上了瑷珲江岸,和黑龙江将军——从卜奎城(今齐齐哈尔)来到瑷珲的奕山进行边界谈判。我不知道谈判内容,但我知道结果。
那几天,沙俄为了取得想要的谈判结果,隔着大江不停地向瑷珲城开枪打炮,把奕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终于,原来还略显强硬的奕山在穆拉维约夫的威胁恫吓下,在不平等的瑷珲条约上代表中国政府签下了名字。事后我听人们说,这个奕山就是当年鸦片战争时在广州城头向英国鬼子举白旗投降的软骨头。
瑷珲条约,把黑龙江以北约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割让给了沙俄,据说有六个江苏省那么大。还有一丁点值得欣慰,条约规定:黑龙江以北到段山屯,精奇里江(俄称结雅河,为黑龙江支流)以东至霍尔莫津,原有中国村屯六十四个,仍归中国管理,俄人不得干涉。
瑷珲城的老百姓悲伤愤怒,为了纪念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决定在条约签订地 ——瑷珲副都统衙门旁载植松树以警示后代。当年,年轻、挺拔、俊秀的我在千百棵幼年樟子松中被选中,我被移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干旱时,人们为我浇水;雨水丰沛时为我施肥。由于人们的精心呵护,我没怎么费劲就缓了过来。我发现在我东边不远处是高达六七丈的巍峨的魁星阁,那可是瑷珲城的标志性建筑。从此我们俩相互照应相依为命了。
见证庚子俄乱
在我的青年时期,也就是人们说的十九世纪末的几年间,江东又不太平了,六十四屯的老百姓经常过江向瑷珲衙门诉苦告状。原来,那个年代中国更加衰弱,西方那些强国大老远的到咱中国寻求割地赔款开商阜。江对岸的沙俄早就对六十四屯那一大片肥沃土地淌哈喇子。沙俄军队支持下的俄罗斯人经常蚕食中国农民土地,打死打伤中国人。中国曾数次派员过江调节都无济于事。
沙俄一看,小打小闹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于是,中俄历史上,一场罕见的大驱赶、大屠杀在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发生了。那是1900年夏天,正是三伏天。
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抛家舍业,携儿带女逃向黑龙江,有小艉乎(达斡尔语:小木船)的算是捡条命。大多数还没跑到江边,就被哥萨克士兵追上,被枪打被砍杀。
我看见,少数中国人拽着马尾巴向江右岸游来,又有一些人被俄兵开枪打死在江中,中国人的血把江水都染红了。
我还看到,那些不怎么会凫水的中国人被俄兵驱赶入黑龙江,在江水中沉浮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两三天里,淹死在黑龙江中的中国人的尸体浮了起来,缓缓向下游漂去,江面上漂着一层油,江水都不能喝了。
我向江东望去,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燃起大火。晚间上百里的黑龙江左岸烈焰冲天,通红一片。
这还不算完,几十万俄兵越过黑龙江,杀向瑷珲城。中国军队在沿江防线上与俄军展开了殊死拼杀。拿着“二人抬”(一种由一个人装填火药弹丸,另一个人瞄准点燃引火绳的笨重兵器)的中国军队和武装了比较先进的具有来复线的别来丹克枪的俄兵苦战,终因武器落后,瑷珲陷落。幸存下来的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和大江右岸各村屯以及瑷珲城的数万中国百姓在军队的拼死保护下逃向卜奎城。
我见证了瑷珲城保卫战的惨烈。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不远处有一个弹药库,守卫弹药库的中国士兵都战死了,只剩一名年轻的战士负了重伤不能撤离,看样子不到二十岁。他坐在成堆成箱的炮弹火药的顶端,手握火熑。十几个端着刺刀的俄兵围住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让他投降。小战士微微笑了一下,打着了火熑,引燃了导火绳——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都颤抖起来,小战士、弹药库、俄兵化为齑粉……
在瑷珲保卫战中,瑷珲副都统凤翔、黑龙江将军寿山(明朝末年爱国将领袁崇焕的后代)壮烈殉国。
俄兵占领了瑷珲,开始了数天的抢劫。没什么可抢的了,便到处放火。副都统衙门、兵营、商铺、民宅、庙宇都被付之一炬,存在了近三百年的瑷珲城几乎从地球上消失了。
我的同类们大多葬身火海,而我却幸运地活了下来。向东边望去,魁星阁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这是瑷珲大劫难中唯一幸存的建筑物。
中国人把沙俄军队驱离、残杀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的中国同胞,焚毁瑷珲古城的行为称为庚子俄乱。
忍辱偷生
我在屈辱痛苦中挣扎了七年,周围没有一个说中国话的 ,听到的都是叽哩哇啦的声音。突然有一天,俄兵卷起铺盖卷,陆续撤回了江东。
终于听到了久违了的中国人亲切的乡音,一位叫姚福升的官员带领随员接收瑷珲。望着满目疮痍,除了魁星阁是个完整的建筑外,没有一间像样房子的瑷珲,姚大人直摇头。瑷珲的难民陆续回来了,原来瑷珲城有差不多四万人,可是回到瑷珲的不足两千。大多死于那场战乱和后来的瘟疫,一些人远走他乡,不想再回到靠近大江的这片伤心之地。
家园毁了,瑷珲人不怕,他们在姚大人带领下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在我的西面不远处建起了红砖铁瓦带有大门洞的学校,能容纳二三百个学生,我和学校之间是学校操场。学校的西边建起了衙门,十字街上建起了钟楼……两三年后瑷珲城又初具规模。可是,无论从建筑规模、建筑质量,建筑数量上绝非原来古城可比。但我还是挺高兴,我还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人们又为我浇水施肥,把我感动够呛。
然而,风云突变,听说日本人要杀过来了。我没见过日本人长啥样,据说个子矮,人们叫他们小鬼子。
1932年初夏,日本鬼子来了,真的是矮个子。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帽子后边挂着屁帘,挑着个膏药旗。
这日本兵别看个子矮,可是凶得很,他们到处抓捕反满抗日分子,围剿抗联。把抓到的反满抗日的人和抗联战士绑在我身上,让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的士兵练刺刀。军官们则直接用军刀砍下中国人的脑袋……随着一声声惨叫,一腔腔热血流尽,那一刻,我想,这帮人是人类吗?
再说说大江东边的俄国吧。
20世纪20年代初,江东的沙俄帝国发生巨变,人民不堪忍受沙俄的残暴统治,在列宁领导下揭竿而起爆发革命,推翻了沙皇,建立了布尔什维克(共产党)领导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简称苏联。
列宁曾经说过:将废除沙俄时期和中国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把中国人和我都乐的不得了。可是等啊等,盼啊盼,等到现在也没见江东土地回归,看来是回不来了。
苏联和小日本势不两立。日本占领东北后,苏联同情和支持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抗联部队一旦给养消耗完了,枪支弹药补充不上,伤员得不到救治,就越过黑龙江在那边休养生息 ,恢复差不多了,再渡过江回来接着干。
小日本野心可不小,他们在东北集结70万关东军,总想有一天跨过黑龙江打败苏联,把远东大片地区抢过来。
驻瑷珲的日本兵在离我不远的江边筑碉堡,修工事,连魁星阁都派上了用场,被当做对苏联观察的瞭望塔。
日本人为了挑拨中国和苏联的关系,指使瑷珲伪满当局刻了个石碑,上边简略地记述了半个多世纪前沙俄从中国手中抢走大片土地和江东六十四屯的历史,让中国人仇恨苏联,而把日本看成救世主,用心真歹毒。
在我的北面面向大江,离我仅三四尺远的地方安放一个大的石头刻的乌龟当底座,乌龟上面就坐着那块石碑。瑷珲人称它为“王八驼石碑”,这下,我和乌龟石碑一起,再次成为瑷珲条约、庚子俄乱的见证。历史在我身上真是又深沉又悲怆又滑稽。
渐渐地,听人们私下说,小日本快不行了。原来,他到处侵略,把他那有限的军队派到老远的地方去占领、去掠夺、去杀人放火。包括苏联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联合起来对付他,他还能支撑多久?
1945年8月9日凌晨,这个时刻我这辈子忘不掉,苏联红军对日本关东军的进攻作战开始了!我目睹了这场震撼世界的大战。
苏军的炮火隔黑龙江落在沿江日军工事、战壕、据点上。后来听说,十几年来,瑷珲人仇恨日本侵略者,有些人暗中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把所有日本军事方面的情报,冒着生命危险提供给了苏联红军,如;兵营、要塞、工事、车站、桥梁、指挥机关等。其中有些情报员被日本宪兵抓住杀害了。
但炮弹并不是都长了眼睛,我亲眼见到一颗大炮弹落在魁星阁顶层炸响,顷刻间,这座几乎和瑷珲城同龄的标志性建筑化为一堆瓦砾。
几个钟头后,大批苏联红军在抗联战士的引导下,乘登陆艇越过黑龙江,杀向距瑷珲三十多里地的西岗子南山日军要塞主阵地 。在那里和日军守备部队进行了殊死拼杀,多个地段是以白刃肉搏结束的战斗。
枪炮声终于停止,我经历了这场战斗的洗礼,再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我的不少同类,和日本鬼子一样,被炮火炸死了。
日本战败了,成群的俘虏被苏军押向远方。苏联红军暂时留了下来,维持社会治安。他们来到我旁边,把那个石乌龟和石碑砸碎了。
浴火重生
日本投降后不久,瑷珲城来了几个穿灰军装,打着绑腿,拿着长短枪的军人。听人们讲,他们是共产党八路军,还说他们和抗联是一伙儿的。我不知道啥是共产党,啥是八路军,但我知道抗联是好人。十四年来拼着性命打鬼子,救受奴役的东北老百姓于苦难中。共产党八路军和抗联一路,那他们一定是好人了。
瑷珲人把新四军、自治军、民主联军统统叫做八路。
来到瑷珲的共产党们整天和贫苦农民在一起,组织他们建立自己的政权,区公所就设在我东北方向黑龙江边大约一里地的地方。他们有时围坐在我的树荫下,说的都是如何用武装保护自己刚成立的政权,保护老百姓的利益,发展生产。还召集乡绅们开会,研究如何发展经济。我好奇怪,这些拿枪的共产党还懂作买卖?
共产党让农民选出自己的领头人——农会主席,选出妇女的带头人——妇联主任,组建了民兵、公安队。没有武器就到南山日军仓库或工事里去找。短时间里人民武装力量壮大了,还成立了机炮连,有小钢炮、轻重机枪。
但历史注定了瑷珲在国共两党的争夺中如果不会有一方彻底胜利,就不会安宁。
国民党的大官儿们是没能到瑷珲来,太远。他们坐镇沈阳长春,意识到瑷珲及其周边数千里的边防线不能任由共产党占领,怎么办?也学共产党的样子组建军队和共产党争夺天下。
军队需要人,好样的、正经人、贫苦农民、工人都跟了共产党。那就不管什么人了,地痞无赖,日伪时期的军、警、宪、特以及原本就是打家劫舍的胡子都凑合到一起,由远在天边的国民党发个委任状,任命个什么司令、军长、旅长、团长的,带领几十几百上千人和刚刚成立的共产党政权武装对抗。最初,瑷珲的老百姓有“正统”观念,认国民党为中央。眼见得这些土匪都随了国民党,四处抢劫烧杀,再也不信任他们了,而是把他们叫中央胡子。
那时的黑河、瑷珲、呼玛、逊克、孙吴土匪蜂起。光有名号的就有刘光才、张鸣久、杨青山、常占春、罗学增、张伯钧等十多股。他们你来我往,抢老百姓的马,武装骑兵。抢粮食、衣物、钱财,老百姓恨之入骨。
我曾亲眼见过八路军追击中央胡子。中央胡子在瑷珲以北的村屯刚抢夺完毕,八路的步兵(那时自治军还没有骑兵)追来了。从老百姓手中抢到财物的胡子哪有心思打仗,赶紧跑!胡子们都是骑兵,他们伏在马背上,屁股底下坐着的都是绸缎布料,衣服包裹,唯恐被八路撵上,燕儿飞般地顺着学校前面的大道朝南跑。被撵急了,偶尔回头放一枪,枪子儿不知飞哪里去了。胡子前面跑,八路跑步赶了上来,士兵们挽着裤脚,浑身是汗。有的还不时停下捡拾胡子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包袱衣物,当官的吩咐:登记好,回头看是谁家的还给人家。
我不懂什么政党、阶级,但我知道好坏、善恶。就凭我看到的,共产党、八路军的天下是坐定了,中央胡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你可不要小看北方胡子的战斗力和武器装备。这不,说着说着,流窜在合江、嫩江、黑河地区最大的一股中央胡子,刘山东股匪就窜到了瑷珲。匪徒扬言拿下瑷珲,攻进黑河。
刘山东,大号叫刘光才,是国民党挺进军第六旅旅长,手下有七百多个胡子,大多是骑兵,还有几辆汽车,没有马骑的坐汽车。武器有钢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真够气派!匪徒们多是伪满国兵、警察、宪兵、大粮户看家护院的炮手和一些惯匪。要战胜这帮胡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共产党不怕。瑷珲区长贾封五,机炮连长景春荣还有十几个战士都是新四军的骨干,八年抗战中和小日本拼过命,身经百战。他们手下总共有自卫军、公安队、民兵大约七十名战士,却要对抗七百名装备精良,有很强战斗力的土匪。真悬!
数百个土匪涌入瑷珲城,顿时鸡飞狗跳,妇女孩子的哭声,匪兵的吼叫声,砸破窗玻璃、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枪炮声传入我的耳鼓。唉,瑷珲人又遭殃了。
刘山东指挥大部兵马去攻打区公所,匪兵参谋长指挥余下的土匪把没来得及逃跑的老百姓驱赶到我面前的学校操场里,我的旁边摆放一把铡刀。
匪参谋长跳上了一张学生课桌,模着他那八撇胡:“听说你们穷棒子闹翻身,分了大粮户的地和牲口。今天就让你们再翻翻身。”他顿了一下“带上来!”几个匪兵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人群中“呀!”的一声,原来是农会主席。农会主席向四周看了一眼“乡亲们,不要怕,中央胡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蹬不了几天了!咱穷人多力量大,跟着共产党八路军,好日子在后头!”
匪参谋长一挥手,几个胡子把农会主席塞到铡刀下,只听“咔嚓”一声……我不忍看下去。男人们挎着胳膊往前涌,女人低头捂住孩子的眼睛。胡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枪逼住了涌上来的男人。
匪兵又从人群中搜出妇联主任,吊在我最下边的枝丫上,用二龙吐须鞭子抽打……
此时瑷珲城北边的官道上扬起了烟尘,枪炮声大作,盖过了区公所那边的枪声。刘山东打马从区公所那边跑来,后面跟着一大群胡子兵。
“这些老八路真厉害,我们不仅没打下区公所,还搭上二十几个弟兄。快撤,八路的援兵到了!”
胡子们顾不上还吊在我身上的妇联主任,撇下几十个没有马骑的小喽啰朝大五家子方向逃去。
人们哭喊着一边解救妇联主任,一边奔向躺在血泊中的农会主席……
这帮遭天杀的胡子,就你们这德行,能得天下吗?
在这之后不久,这股几百人的胡子被八路军在逊克的山里彻底消灭,土匪头子刘山东,张小胡(匪参谋长)被逮住,押往黑河枪毙了。
从此,瑷珲古城再也没有刀光剑影,再也没见过血腥。
涅 槃
老八路贾封五区长带领几十个战士同十倍于己的胡子血战守住了瑷珲城,真是厉害。通过农会主席的死,我悟出一个道理:保卫一个新政权,是会流血牺牲的。
贾区长打退土匪有功,被上级升任瑷珲县长。瑷珲老百姓在他的领导下,朝着共产党指的道儿,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我前面的完全小学校开学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少先队队歌是我最愿听的。课间,他们在我墨绿厚重的冠盖下抚摸我粗糙的树干,搂抱、亲昵我,让我这棵大松树年轻许多。一茬一茬的孩子在我眼皮底下入学,毕业,然后散布到全国各地去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1949年10月1日,老八路们带领瑷珲的父老乡亲在我旁边的学校操场开大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人们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男男女女扭着大秧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和“东方红”,我看到人们发自内心的笑脸。从这一天起,我才知道,共产党,八路军带领人们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
最初,共产党,区政府把农民们几家、十几家组织起来,车马劳力集中使用,力量就大多了,人们把这叫互助组、初级、高级农业合作社。后来又成立了人民公社,办公的地方就是当年贾区长和他的部下同土匪血战的区公所。
1975年,几位学者官员模样的人来到魁星阁旧址,那里是一片荒草和瓦砾,又来到我的身边。一位说:“这棵大松树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战火,到底存活了下来。”另一位补充:“该是发挥它作用的时候了。”他们研究什么我大致听明白了:建设瑷珲历史陈列馆,重建魁星阁。让瑷珲人,黑龙江流域的中国人,全国人民记住一百多年来瑷珲发生的一切。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我顽强地活着,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吗?
魁星阁在它原来的地方矗立起来,和原来的它一摸一样。我俩遥望着,互相召唤,互相倾述。魁星阁在瑷珲这块土地上消失了整整三十年。
雄伟壮观的瑷珲历史陈列馆就建在我和魁星阁之间的南面,是全国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者,入馆时不知展览内容,进去时还谈笑风生,出来时却个个紧握拳头,表情凝重,有的眼浸泪水。
我不能进去参观,但我知道里面有个半景画,再现了1900年庚子俄乱时,沙俄军警杀害、驱赶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中国人的惨状。在这场事变中大约有六七千个中国人被杀或溺死在黑龙江中。
展览馆正门右侧,像一面墙似的挂着1858个风铃,风铃随风摆动,发出声响,不那么悦耳,但却是个警示:1858年的瑷珲条约,中国丧失了黑龙江以北大片领土,这样的历史不要重演!
出展览馆正门拾阶而下,甬道两侧,也就是我的东面,有序摆放着六十四块形态各异的石头,每块石头上都刻有江东六十四屯的名字。江东六十四屯庚子俄乱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的后代,常来我这寻找代表家乡的石头。抚摸着冰冷、无言的石头潸然泪下。他们多想回到自己祖先的故土去寻根,去祭祖,这一切都成为奢望。
自从建立展览馆,我获得了新生,人们为我取名:见证松。在我的身旁立了块木牌以昭示。我高兴,我有了个豁亮的名字;我沉思,我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从此后,我不再是一棵普通的樟子松,见证松是我的历史名片。
刚入党的党员在我面前宣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军人们在我面前宣誓:……科技强军,保卫祖国!
少先队员们在我面前宣誓:……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参观者和我合影留念。我明白,人们把我当做瑷珲的象征,一百六十多年来,黑龙江流域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
时逢盛世,托瑷珲这块宝地带给我的福气,瑷珲人民对我的关爱、培育,我更加焕发了青春,越发健壮起来。如今,我的身高达19米,胸径230厘米,直径70多厘米。在瑷珲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我是最古老的樟子松。
我要向人们不断地述说:记住瑷珲曾经的历史,记住我们中华民族1840年以来的历史,这是凝重的、屈辱的、血腥的、悲壮的历史!
展览馆的解说词和参观者留言簿出现最多的语句是:落后就要挨打;勿忘国耻,振兴中华!
对于瑷珲人民和中华民族而言,这是警句,这是箴言。(黑龙江省黑河市第一人民医院 何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