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地缘何能“任性”留守

09.02.2015  17:37

市场边的新棚户区

本报记者 孙毅

  新发地市场,搬还是不搬?上月底结束的北京市“两会”上,市人大代表、新发地集团董事长张玉玺说,不搬了!

  同在“两会”上,2015年《北京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提到,今年将加快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对不符合首都城市战略定位的功能和产业,逐一列出清单,拿出具体方案,尽快组织实施,确保取得实质性进展。同时,还制定实施人口规模调控工作方案,以功能、产业疏解带动人口疏解。 和新发地市场类似情况的动物园、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已经启动了搬迁工作,而新发地为何能任性留守?

  近日,记者在对新发地市场和周边村落、居民走访时发现,依托这个市场的发展,新发地本村村民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红利,这个市场对他们意义重大。而发展带来的负面效应,正是促使新发地正视自身发展问题,加强产业升级改造的根本动力。不只是新发地,还有红桥市场等继续留守的大型市场,留守背后的辐射效应与示范作用更为重要。

  回迁农民上楼后的经济纽带

  过了腊八,就是年。北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北京人也开始奔忙起来,置办年货。

  58岁的黄妈最近很怵新发地,“大车都堵路上,哪儿都不方便,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别靠近了。

  新发地市场位于北京城的西南,这个占地面积1520亩的大型批发市场,使得围绕其周边的京开高速、南苑西路、丰台南路、黄陈路、京良路,常年处于交通高流量压力之下。每到逢年过节,来此送货和采购的车辆让这几条路呈现出红色的最高级别拥堵,从电子地图上看,长方形的市场像是配了个红框的手机。

  黄妈就住在新发地市场西侧的银地家园,2005年两广路拆迁,她们一家三口被安置于此。“这个小区人很杂,有我们两广拆迁搬过来的,有过来买商品房的,也有本地农民拆迁上楼的。”当初安置到银地家园时,黄妈一家花了20多万,买了个80平方米的两居室,均价比同小区商品房低,仅2000多元/平方米。10年过去了,现在小区的单价已经涨到每平方米2.5万左右,不过,仅此一套住宅的黄妈觉得,这样的涨幅对自己没意义,“卖了就没地方住了”。

  言语间,老人会对回迁上楼的农民流露出羡慕之情,“这儿的农民都上了楼,一家分三套房,还有补偿,现在住一套租两套,日子就宽松多了。”银地家园小区的回迁农民,主要来自临近的黄土岗村,并不是新发地村。“新发地村的农民,待遇更好,他们是隔壁天伦锦城的,那边小区环境比我们这边强多了。

  银地家园南侧,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天伦锦城,这是一个人车出入都需要刷卡的封闭式小区,从二手房的单价上看,也比银地家园高1000到2000块钱。“这小区现在纯新发地本地人已经不多了,留下的就是一些老年人。年轻人有些在这边上班的,还住这儿。不在这上班的,进城了,尤其孩子要上学的。”一名在天伦锦城开店的房产中介陈涛(化名)告诉记者,纯新发地本村人每户都分到了几套房子,多数出租,如果想改善生活条件“只需要卖一套”。

  “说实话,这村农民真不缺钱,村里解决房子、解决工作,多合适。”天伦锦城的开发商是北京丰泰新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司的总经理不是别人,就是新发地集团董事长、新发地村党总支书记张玉玺。2011年,“丰泰新”又在天伦锦城南侧开发了更高端的低密度洋房项目“期颐百年”。这个容积率只有1.33、绿化率高达54%的楼盘,将升值空间直指“南城计划”和“新航城”,以吸引追求品质和潜力的购房者为主。这些房地产项目,除了回迁补偿给农民的,其余都是商品房。

  一个市场撬动5亿多集体经济

  在期颐百年的中央花园,61岁的白大爷遛弯顺便遛狗。闺女嫁出了村,家里就只剩白大爷和老伴儿俩人。这位土生土长的新发地村人,看着小区外黄陈路上拥堵不堪的大货车,喃喃道:“这儿啊,还得再堵十天。

  白大爷说,他是看着市场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上世纪80年代之前,新发地村和周边几个村一样,以农业为主,农民多数是菜农。当时蔬菜的供销由二商局控制,直到1985年,北京的菜农才可以自产自销,外地的蔬菜也能进京。从那时候开始,在北京城的近郊陆陆续续开始自发形成了一些农贸市场。“那时候还没有四环路,新发地肯定算郊区了。”新发地建立初期,避免不了的是脏乱差,当时的张玉玺,就是主要负责治理本村这个农贸市场的村干部之一。

  由于新发地村紧邻106国道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市场越整治却越繁荣。最后在时任丰台区工商所所长田振梅的“点拨”下,张玉玺经村党支部同意,带着本村14名青年,用铁丝网围起了15亩地,形成了新发地市场的原型。

  “那是1988年,我记得可清楚,一开始去市场里干活是不拿什么钱的,算是义务劳动。”白大爷说,当时没人在意这个市场的前景,但附近村的菜农、周边乡镇的菜农开始陆续往这个正规市场里送菜,再后来,就是临近的河北市县、天津、山东、全国甚至世界各地。

  如今的新发地批发市场,早已是北京最大的农产品专业批发市场。2014年,农产品交易量1400万吨,交易额达536亿元。每天,在北京市场上销售的蔬菜水果80%左右来自新发地。2012年,新发地村集体经济总收入5.27亿元,全村2800多名劳动力,在村办企业上班的占81%。而前几年,这个比例甚至达到95%以上。

  批发市场火起来之后,新发地村的集体经济也开始星火燎原,除了丰泰新房地产开发公司,还有汉龙货运中心、木材市场、长途客运站等大小40多个村办企业。

  记者发现,众多村办企业中物流、仓储、餐饮等企业众多,他们都与新发地市场存在直接的业务关系,市场一旦迁走,依附于市场的村办企业多数也将不复存在。显然,这是新发地留守的重要因素。

  整体利益和村落利益如何平衡

  “先有村再有市场,市场是村里的,我们村里已经没有田,农民的收入就靠这个市场。”白大爷说,自己的退休金、医疗保险、养老保险都由村里负担。他觉得,市场搬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年年说,但总搬不了”。

  对新发地本村村民来说,他们享受到了新发地市场大发展带来的红利,而红利并不会惠及黄妈这样的“迁入者”,所以后者更容易感受到发展的负面效应。黄妈已经退休,她只是逢年过节时不敢去市场周边转悠。而对于那些在天伦锦城、期颐百年置业以及九龙山庄、理想城购买商品房的普通市民来说,新发地市场不断扩容带来的环境、交通问题,他们每天都需要面对。

  仅靠新发地村2000多名劳动力不足以支撑起整个新发地地区庞大的产业集群,外来的劳动力需要就近解决衣食住行,于是在新发地周边,出现了大量群租房、棚户区。

  记者发现,由于新发地处于丰台、大兴、房山三区交界,管理上存在真空。比如本报曾经报道过的陈留村违建群租,距离新发地咫尺之遥。记者最近再次走访时发现,就在新发地市场大农门边,还有一个比陈留村更杂乱的棚户区,这里垃圾成堆、无人清扫。临时租住于此的人们,甚至不知道这个角落具体叫什么。

  影响范围更广的是交通问题,新发地周边路段以及西红门到马家楼再到玉泉营的京开高速,都是北京城南郊著名的堵点。 在本市“两会”上,张玉玺表示,市场会升级改造,疏解低端小商户,商户总数会减少,市场过去有1万多商户,目前已减少到五六千个,今后将继续疏解一些低端小商户。而对于交通,张玉玺建议西红门收费站挪至五环外,此外应加快六圈路等城南地区贯穿东西的路网建设。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副所长、北京市人口学会理事张翼研究员建议,政府与村落协商,逐渐提升业态。一般情况下,市场搬迁、人口疏解的推动力,主要来自三个方面——政府推动、市场本身、企业家偏好。我们现在看来,北京市疏解人口的大多数举措,都来自政府的强推力。这样的强推力,对城中村、一般批发市场的疏解是起效的。但是像新发地这样的村办企业,就会碰到北京整体利益和村落利益的冲突。那么,也许可以尝试通过政府买断的形式,既保证村民的收入,又起到以业控人的实效。像新发地这样拉动周边产业的大市场,政府可以与基层、与村落协商,怎么在保证村民收益的情况下,逐渐找到替代的战略,用新的、高层次的业态去替代传统业态。 D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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