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报]杨保军：新时期中国新闻观念的演进
我们所说的新时期是指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时期，也就是从1978年至今的30多年。这期间，中国新闻领域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诸如媒介形态体系、制度体系、价值体系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迁。在相对比较平稳的社会进程中，观念的演变不大可能是断裂性的，而多是连续延绵性的，先后出现的新观念之间有着内在的承继与渗透联系，甚至会出现某种历史性的曲折反复。但是，其中的主线是坚守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坚守党报新闻理论的基本体系，坚守党报新闻观念的基本原则。
从新闻本位走向开放多元
新闻业的变革呈现出一条比较清晰的观念变革或演进的路线，各个历史阶段的划分，只是根据新闻观念演进历史事实的一个大致的分期，在不同时期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界限。
1．新闻本位观念的回归。这一阶段大致是1978年到1982年。该阶段最突出的、具有历史意义的观念变革表现在两个大的方面：一是把新闻当作新闻，二是把报纸当作新闻纸、把新闻传播媒介当作大众媒介，可以说是这一阶段的典型性“新观念”。这两方面统一在一起，实质就是向新闻本位观念的回归。这种回归，在新闻观念论视野中，标志着中国新闻业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这一阶段新闻界关注和讨论的诸多问题，主要属于新闻领域的基本观念问题，诸如新闻的本质问题（定义问题）、新闻价值观念问题、新闻真实问题、新闻与宣传的关系问题等。通过思考和讨论，在较短的时间内，树立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基本形象，大致勾勒出了社会主义新闻观念的基本框架，为新的历史时代的开启奠定了基础，为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新闻观念更新开了一个好头。
2.新闻（媒介、传播）多元功能观念的形成。1983年到1988年这一阶段，新闻观念变革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向度也是相当多维的，包括新闻传收中初步的互动观念（反馈观念、双向传播观念），新闻传播过程的整体观念，等等。这众多观念尽管大都还处于雏形阶段，但对后来中国新闻观念的变革与更新播撒了种子、栽下了幼苗，具有重要的观念奠基作用。
从典型性而言，这一阶段最突出的是新闻（媒介、传播）多元功能观念的形成。能够发生这样的变革，主要是因为改革开放打开了久封的国门，同时也打开了科学研究（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国门；一些新学科和一些学科的新知识、新观念、新思维、新成果蜂拥而入。现在看来，这一阶段最重要的事件可以说是信息观念的引入。信息观念的引入，最根本的一点是初步确立了新闻是以“信息”为本位的观念。
3.特殊的观念反思与党报观念的进一步强化时期。这一阶段大致是1989年到1991年。从新闻观念论的角度看，至少应该从两个大的方面去观察分析这一特殊的历史阶段：一是新闻界对过去一些新闻观念、特别是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反思和批判。通过反思，新闻界不仅确立了辩证看待新闻自由的观念，也更加自觉地确立了新闻法治观念和新闻职业道德观念。二是在这一时期，进一步确立了一些统领全局的、重要的“新闻宣传”观念，对之后形成中国改革开放中主导性新闻观念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总体来看，经过这一特殊历史阶段，中国新闻界进一步形成了十分明确的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新闻观念，那就是新闻事业必须坚持党的领导，新闻工作必须坚持党性原则，新闻事业必须坚持社会主义方向，新闻传媒必须成为党和政府的耳目喉舌、遵守党的宣传纪律。
4.新闻业双重属性观念的明确。这一阶段大致是1992年到2001年，这一阶段的观念演变，越来越具有深层性。这一阶段新闻观念的核心变化是确立了新闻业双重属性——产业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的认知，开辟了中国新闻业市场化的道路。从此开始，作为一个行业的新闻业具有了独立经营管理的观念，这对新闻业、新闻传媒来说，无疑具有重大而深远的影响；职业新闻观念真正开始萌发、成长，作为受教育者的受众观念开始被作为市场的受众观念、作为服务对象的受众观念等逐步代替；产业观念的确立，对新闻教育观念的变化、新闻研究领域的开辟，都带来了相应的影响。
5.开放多元的新闻观念。这一阶段大致是2002年至今。以2001年11月1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为标志，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阶段，新生观念比较多，有宏观的、中观的，也有微观的，很难做出统一性的概括。我们可从不同方面和层次加以观察和描述，究其要者有三。第一，全球化新闻传播观念的形成。面对国际社会和全球社会的进一步形成，如何展开全球范围内的新闻交流，提高或增强中国新闻的国际传播力、竞争力，已经成为时代的重大课题。第二，信息公开有了制度保障，知情权观念得到进一步强化。第三，以网络技术、数字技术、无线技术、卫星技术等构成的“技术丛”，促成了新媒体时代或“后新闻业时代”的开启，从深层次上改变了新闻领域的一些传统观念，提出和形成了一系列新的观念，其中最具代表性、最具全局性影响的是“融合新闻”观念和“公民新闻”观念。
新闻观念变革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
观察、审视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新闻业、新闻观念的演变路径，从中可以看到一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规律性的线索。
第一，中国社会的整体变化转型，特别是经济、政治领域的变革转型，是新闻观念演变更新的基础，也是最为根本、最为重要的动力。当前，我们还需要对市场经济给中国新闻传播业、新闻观念变化（特别是在主义层面）带来的和将要带来的影响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可以说，这也是新闻观念研究在相当长时期面临的重大课题。
第二，过去30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所谓新闻观念的更新，从新闻观念史的角度看，实质上就是一个去除和抛弃各种非新闻观念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认识新闻特征、新闻规律，回归新闻本位的过程，也是一个认识和把握不同时代新闻（行业、媒体、媒介、传播）个性特征的过程，及扬弃旧观念提出新观念的过程。总之，尊重新闻自身的特征和规律，注重新闻媒介自身的本体功能和基本价值，这是所有新闻观念合理性的基础，也是新闻业能够科学持续发展的基本条件。
第三，稳中求进既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体特征，也是新闻业发展的基本特征。那种超越中国实际、无视中国特色的所谓观念发明创新，无论以怎样的面目出现（激进的或保守的），都可能给中国新闻业以及中国社会的正常平稳发展带来负面影响。稳中求进的社会改革，自然要求新闻观念的演进应该平稳有序。尽管观念更新会像历史演进一样，总是一个起伏曲折的过程，但一旦出现断裂性的观念变革，也很可能造成断裂性的社会实践。人类是在自己的经验和教训中前进的，中国的新闻观念更新需要进一步处理好继承与发展、借鉴与创新的关系。
第四，新的传播技术在观念演变更新过程中有着特殊的功能作用，以客观的力量产生和促成了一系列有待人们面对的新问题、新课题。新闻传播技术（技术丛）创新实质上是以最具革命性的“新闻生产力”（工具）要素变革的方式促成了新闻观念的一些特殊变革，有些观念变革甚至具有全局性的、历史性的意义。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网络传播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的不断提升，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和思维方式，也使得中国的新闻图景建构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至于在技术变革面前，如何应对新闻业结构的变化，如何在全球新闻传播、国际新闻传播领域凸显中国的合理地位与形象，等等，都是中国新闻界需要作出反应、思考和前瞻的重大课题。
第五，新闻观念变革更新成为中国新闻业进步的重要精神力量，甚至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这需要我们进一步强化创新精神和批判意识。客观而论，改革开放30多年来，批判旧的观念与借鉴西方的新闻传播观念取得了许多成绩，然而在对未来展望与现实反思的观念领域，成果却较为贫乏。作为观念创新者、发明者，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理论设想与现实存在同样重要，只有具备了这样的信念，观念变革才能更有力量，产生更大的影响。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新时期新闻观念变革与新闻业发展关系研究”（2009JJD860007）成果，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杨保军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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