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的故事
24.10.2016 13:33
本文来源: 法院网
富贵出生于1931年，山西朔州一个贫困的小山村，因为家里穷，父母给他取名富贵，富贵的弟弟叫生财，那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文化，取这样的名字大概是对未来生活很实在的期许。富贵在家中排行老二，因为大哥体弱多病，富贵八岁时就给地主家当起了长工补贴家用，种地、挑水、砍柴、喂猪、放羊，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1948年，解放战争前夕，十七岁的富贵上了战场，没过多久战争结束富贵回到老家，新中国成立，贫下中农翻了身，不用再给地主干活了，有了自己的那几亩地，种玉米，种小麦，辛勤地耕作着。又过了两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国不顾中国反对越过“三八线”，直逼中朝边境鸭绿江，富贵响应国家号召加入抗美援朝志愿军，远赴朝鲜，在战场上具体经历了些什么富贵没有给我讲过太多，只是说在战场上几天都没吃的，吃树皮，吃皮带，还笑呵呵地教过我几句朝鲜语。总之，富贵是幸运的，因为他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虽然右手被炮弹炸断了几截手指，只有食指完整，其他的手指长短不一，但打我记事起始终也没觉得富贵是残疾人，残缺的手指丝毫不影响他干各种活和日常生活。富贵总说自己能活着从朝鲜回来是无比幸运的，后来听奶奶说，奶奶的哥哥也去了朝鲜战场，没有回来，奶奶的妈妈哭瞎了眼。
从朝鲜战场回来后，老大不小的富贵因为家里穷手指又残缺不好找媳妇，娶了同村的翠兰，翠兰就是奶奶，奶奶是小脚，奶奶小的时候即使在农村也不裹脚了，可是奶奶的妈妈还是给奶奶裹了，虽然后来又松开，但骨头已经都变形了。同样有缺陷的两个人互不嫌弃，走到了一起，他们像正常人辛苦劳作，生儿育女，男人种地，女人操持家务。再后来，六十年代，国家大力发展生产力，山西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煤矿大规模招工，富贵上过战场，在政策上可以优先录用，富贵带着老婆孩子从朔州的小山村来到了大同矿务局，阶级成分从贫下中农变成了煤矿工人，这一段让我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那个年代，技术设备落后，安全措施没保障，煤矿开采基本是靠人力，煤矿工人在井下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上来后除了眼珠子和牙齿没有不黑的地方，三天两头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富贵很珍惜也很满意自己这份工作，因为比起种地煤矿工人挣得多多了，一个人挣钱能养活老婆孩子，老婆孩子不用种地。矿上还给富贵分了一片地，富贵在矿区的铁轨旁盖起了几间自己的小平房，从此几十年扎根在这里，养育了五个子女，听奶奶说总共是七个，有两个夭折了。
富贵的这处平房离铁轨大概五十米远，每天都有多趟黑皮敞篷运煤车和绿皮客车从小平房门前轰隆呼啸而过，奶奶不用看表就能知道每趟车路过的准确时间，凭借路过的火车判断该起床了该做饭了，晚上睡在炕上能清楚地感受到火车轰隆隆地飞驰而过。房子不是很大，三间是住人的，有个小院子，院里还有两间放杂物，奶奶很勤快，总是把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尘不染。我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冬天的时候屋里会生煤炉子，把土炕烧得暖暖的，奶奶会在炉子上烤土豆，热气腾腾的烤土豆配着腌制的酸白菜别提多好吃了。夏天清晨爷爷会带我去爬山，我总是跟不上那时已六十多岁的他的步伐，山上满山遍野的沙棘，我们俗称酸溜溜，从带刺的枝干上摘下黄黄的小颗粒放到嘴里那叫一个酸爽；午后，爷爷会约上一两个棋友，在院子里下象棋，奶奶则坐在大门口的石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捺鞋垫，奶奶捺的鞋垫特别精致好看，我和附近的同龄小姑娘玩过家家，跳皮筋；傍晚的时候奶奶会做好饭在院子里支起小桌子，我们就坐在院子里吃晚饭，看日落，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夏日时光。后来我上小学回到父母身边，每到寒暑假总还是会到矿上爷爷奶奶的小平房里住上好一阵子，每次走的时候他们都送我到离家几十米远的一个小坡坡上，我永远忘不了他们不舍的目光和挥手道别的样子。
进入新世纪，随着现代化采煤设备的使用和先进采煤技术的运用，一年的煤炭开采量是过去的几十倍，大同矿区的煤炭资源迅速枯竭，地下快被挖空了，地上的房屋也都面临塌陷的危险，前几年国家实施了对矿区居民的集体棚户区搬迁项目，爷爷从小平房搬进了楼房，但是他和奶奶都不高兴，说住惯了平房楼房住着孤单，找老伙伴们下棋聊天没有以前方便了，床也没有土炕睡着舒服，冬暖夏凉的。那时我已经上了大学，一年也就回来两次，每次去看望爷爷奶奶也是吃过饭，聊聊天，没在他们的楼房里住过。三年前奶奶突然走了，留下82岁的爷爷一个人，五个子女商量后决定每人一周轮流去爷爷家里照顾，爷爷能走能动，就是给他做点饭，陪陪他，不让老人太孤单。
今年十一我带着男友回老家看望爷爷，老人很高兴，饭桌上喝了不少酒，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大部分是回忆往事，还给男友讲了好多我的童年趣事，老人说方言，男友听懂一句听不懂一句的，都笑呵呵应着，时不时看看我，我在一旁翻译着。看着爷爷佝偻的脊背，满脸的老年斑，花白的头发，颤颤巍巍举起的酒杯，到了嘴边就剩下半杯，我不禁心生酸楚，老人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这就是我的爷爷，富贵的故事，他同其他千千万万的老人一样，过着普通平常的日子，却谱写了一段不平凡的人生历程。八十多年的人生，见证了时代、国家、社会的大变革，同时书写着自己人生的一个个小变革，无论何时，始终辛勤地，默默地，奉献自己，为国家，为社会，为家人。衷心希望所有老人都能健康长寿，那将是做晚辈们的最大福分。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爷爷。 责任编辑：梅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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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0.2016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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