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从世界看中国 从中国看世界:汉学家眼中的中国

19.09.2014  19:15

9月5日至7日,国家汉办与中国人民大学共同主办的第四届世界汉学大会在京举行,来自38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名专家学者从多学科视角就东西文化交流展开了对话。

作为长期致力于关注和研究中国社会各个领域的专家和学者,优秀的海外汉学家是连通中西方社会并促进其交流的重要使者,他们的学识和观点,不仅是西方了解中国社会和中国人民的通道,更是中国人反观自身的镜子。

本期,我们采访了两位参加本届汉学大会的汉学家,他们分别从文化和经济领域畅谈对中国社会的认识。在他们的谈话中,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西方社会对中国的看法,也获得了进一步了解自身的另一个角度。——编 者

艾恺:莫让城市成精神真空

流利的普通话、十足的中国式思维,说起和中国的此生缘,70多岁的艾恺眼睛里充满光芒。

记者:从20世纪70年代到现在,中国已经成为您的第二故乡,您和中国结下了深厚感情。

艾恺:是的,我和中国的缘分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充满缘分和巧合。1973年,我和夫人从香港罗湖口岸过关进入深圳,当我拎着箱子要坐上北上的火车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1972在美国结识的一位中国朋友,而他是在接待加拿大朋友时正巧遇到了我。

在偌大的中国、在我第一次以个人身份踏上中国大陆的第一刻,一个老外竟然“他乡遇故知”,这真是巧极了!我相信这就是缘分,我和这里的人有缘、和这块土地有缘、和这个国家有缘。

几十年来,这种感受日渐强烈。我和中国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对梁漱溟先生的敬意和与皖西、山东农民的情谊,是我割舍不掉的。

记者:如您所说,以邹平县为例,您对其跟踪进行了几十年关于乡村建设的研究,从1986年到现在,您怎样看待其中的变迁和发展?有什么惊喜和遗憾?

艾恺:1986年,我来到山东邹平县,县城只有东西、南北向各一条马路,其它都是土路,只要下雨,要等好几天才能上路走。1987年,我再次来到邹平。县城已经开始扩大,各方面都在发展。90年代,邹平更是开始了工业化进程。

邹平有两个大变化让我瞠目结舌,也让我有一些对传统文化急遽变化的担忧。

一是80年代,每一次来邹平,这里的老朋友都一个劲儿地夸我长胖了;到了1999年,邹平竟然办起了减肥中心。千百年来的中国百姓对丰衣足食的深刻认知,却在这时来了个彻底的革命,这是乡村文化大变革的一个缩影。

二是随着电视机的普及,以前乡村夜晚的文化活动——围坐听老人讲风俗、讲故事的现象逐渐消失了。这时的邹平真正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却在无形中舍弃了口耳相传的文化传统,惊喜和遗憾相伴而生。

现在,随着全球化、网络新技术等的推开,对传统文明的遗落更为严峻。

记者:以世界视野,您以为要如何理性看待这样的现实、又有什么期望?

艾恺:放眼世界,以我来看,这种“精神真空”并不限于中国,从如今各国对传统文化的“拯救行动”就可见一斑。

比如在爱尔兰,18、19世纪还保留原始的爱尔兰方言,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推进,这些本土文化开始没落,会讲它的人越来越少。到了20世纪,当地政府和学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在学校开设了“方言课堂”,甚至路边的酒吧告之顾客必须讲“方言”。

所以,中国城镇化过程中面临的传统文化式微是国际社会的普遍现象,是经济全球化、现代化发展到一个阶段的产物,虽然很可惜,但不必过度忧虑。

其实,中国乡村的文化维系,也还是有希望的。这些年来,我从农村朋友那里得到的是始终如一的好客、大方和友善,几十年间,邹平县虽然年年都不一样,但始终有一种文化力量在维系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是传统文化脱不去的色彩。

记者:目前,中国正在积极开展文化遗产保护、传统古村落保护等,您对此如何评价?

艾恺:我十分赞赏中国政府的远见卓识,在考察中国各地的过程中,我发现从中央到地方,中国各地都十分重视组织力量发掘和保护传统文化。比如在邹平,我当 年和梁漱溟聊到过这里最古老的一座基督教教堂一直无专人保护,而5年前再去邹平,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保护措施,让我十分欣喜。

除了政府力量的投入,还有越来越多的民间力量参与到保护文化遗产上来,我有一位朋友在北京积极保护四合院、京剧等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期待政府和民间更大的力量,共同担负起文化长城的保护和建设。

我建议中国应该多一些梁漱溟。梁先生的乡村建设愿景就是把城市的科学技术带到乡村,带动发展;把乡村的文化、道德积淀带到城市,创造一个既有现代化的便捷,又有传统文化贯穿的“新文明”。他不仅有着先进的思想,更是一生都在实践和实干,中国需要这样的实干精神。

记者:在中国自身越来越强调文化建设的同时,中国文化的世界影响力如何?

艾恺:最令我欣喜的是“中文热”,现在不只是学生、学者在学习中文,很多国家的普通人也开始对中文感兴趣。我有幸将中国的文化介绍到了世界,并因此感召 了更多的人投入到研究中华文化上来,甚至有一些老学者,本来研究欧洲历史,也对中国充满了研究渴望,他们都渴望像傅高义那样,在80多岁还能说一口流利的 中文。

从80年代开始,我开了一门介绍中国文化的入门课,比起《欧洲文明史》等课程,这门课显然更具人气,班级人数从之前的六七十人,到现在已经成了120多人的大课,人气很旺。每当说起这些,我就感到十分自豪。

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的人才更是遍布世界各地、各行各业。几十年前的芝加哥大学几乎见不到多少杰出中国教授的身影,而现在各个专业领域的优秀中国老师越 来越多;近10年间,直接到芝加哥大学读本科的中国学生也逐渐增多;在芝加哥交响乐团也出现了郎朗等中国杰出音乐家,这在以前也是难以想象的;在我的家乡 意大利,温州人的群体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中国的世界影响力正逐步加大,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

罗思义:要实事求是地看中国经济

这个老外,对数字极其敏感,“你说咖啡厅到这里只有100米,我看至少有350米。

这个老外,颇有语言天赋,20多岁就学会了法语、40多岁学会了俄语,却还没学会汉语,“我现在67岁了,如果我要学会汉语,至少需要3年多的时间,所以我宁愿多花点时间研究中国经济。

记者:您为何将研究方向聚焦到中国并来到中国?

罗思义:我从1971年开始关注国际经济学,并长期关注经济增长问题。中国过去30年实现了快速、持续的增长,激起了我研究中国的兴趣,因此,从 1992年开始,我便通过各种文章和书籍了解中国。我此时是以一个西方人的视角去认识中国,那时我便十分看好中国的发展前景,十分崇拜邓小平。2004年 第一次来到中国后,我开始以一个“中国人”的角度和视野反观世界,两者构成互补,让我可以更加智慧和深刻地观察世界、并聚焦中国。

之前我对西方的经济理论比较了解,但是对中国的实际情况和具体情况知之甚少,比如中国地方政府的行为等。在重阳研究院,外国研究者能够和中国本土研究者实现充 分的交流,弥补对中国实际情况了解少的缺陷。中国学者也能通过国外学者更加深刻地理解西方经济学的发展,了解中国经济与其他国家的不同,有利于国际对比。

记者:据我对您的了解,您特别喜欢“实事求是”这个词,实事求是地讲,您怎样看待和评价改革开放后30年中国经济的发展?

罗思义:“实事求是”最好的媒介是数据,我可以列出一些数据来看中国经济的成果。中国实现了主要经济体历史上最快的经济增速;中国实现了主要经济体历史 上最快的生活水平增速;中国带领6.2亿人摆脱贫困;中国创造了单年最大的产出增长纪录;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初期,其人口占世界人口的比重为22% , 是经济快速发展时期的美国人口的7倍。所以我说,中国毫无疑问地取得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经济成就,影响了最多的人口。

在我看来,邓小平 开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居功甚伟,邓小平模式要明显优于自由市场模式和斯大林模式。自由市场模式主张自由主义,市场主导一切。斯大林模式强调政府的作 用,政府主导经济生产和消费,是一种完全的计划经济。而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存相当一部分国有经济和私有经济。国有经济控制国民经济命脉,政府可以 发挥作用;私有部门实行充分竞争,更刺激了经济增长。

但是,中国经济要继续保持高速增长,还要妥善处理好政府和市场之间、国有经济和私有经济之间的关系,要充分地发挥市场的资源配置作用,要更大程度地激发私有部门的活力。

记者: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也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环境问题、社会问题等,您如何看待和评价这些问题?

罗思义:我认为,发展中不可能没有问题,问题和危机是两个概念,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都是问题超过了限度。中国经济快速 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少问题,比如环境问题、社会问题、通胀问题、交通堵塞等。但中国的问题远远没有也不可能带来危机,因为我看到中国一旦遇到某些问题, 就在上上下下想办法去寻求解决方法,而且效果不错。

另外,世界各国在发展进程中都会面临新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一个普遍现象。例如,环境问题不光中国有,很多国家的快速增长都伴随着环境问题。短期来看,这些问题会存在,但最终都将在发展中被解决。

记者:随着中国的崛起,一些国家提出了“中国威胁论”,与之相对也有“中国机遇论”,您如何看待?

罗思义:我以为,中国经济的发展一直以来、并将持续为国际社会提供巨大的发展机遇。我之前曾写文章指出,世界银行最新预测,按照购买力平价 (Purchasing Power Parity)计算,中国今年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我个人预测,2019年,中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那些 认为中国是威胁的国家,是因为惧怕被超越,因为任何人都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富有。因此,威胁论完全是一种害怕被超越的“仇富”心理,是个别国家的想法罢了。 而且,我认为事实是检验一切的唯一标准。一直以来,中国都在促进世界的经济增长。

记者:您以为中国的文化对中国经济的发展有何作用?

罗思义:在这次的汉学大会,杜维明谈到了亚当·斯密和孔子儒家的关系。与杜教授不尽相同,我对这个关系也有一定的理解,我以为在亚当·斯密那里,他并不 是强调自由主义,而是社会分工、劳动分工;而孔子的儒家作为中国的一种精神信仰,主张社会价值,奉扬集体主义。在当今,社会劳动分工依赖于合作,合作才能 促进经济增长,孔子的儒家思想正是为合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思想动力。因此,儒家思想作为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在潜移默化中推动着中国经济的腾飞。

另外,我关注到中国的孔子学院建设,这是一个很好的举措,可以帮助外国人了解中国,尤其是现代中国。孔子学院提供了了解中国悠久文化和现代形象的机会。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学习汉语、了解中国文化,他们对现代中国的一切都开始充满兴趣,为中国拓展了无形的市场,比如伦敦市曾邀请李宇春到伦敦演出,我因此成为 她的“粉丝”,华为手机在英国的知名度正越来越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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