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兰的根

      妻子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突然喊了一声：“呀，这花盆怎么破了？

      我跑过去一看，那盆吊兰，浓绿的吊兰，青花瓷的花盆，从上到下，直直地，爆开一道宽宽的裂缝。裂缝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乳黄色的根须。

      我说，是根把花盆撑破了。

      于是就惊奇：原来，根的力量是这么大啊。尽管花盆破裂了，但那吊兰，生长依然茂密。细细的叶子，熙熙攘攘地从花盆里蓬勃升起，如绿色的焰火，凝固在那里；长长的茎须，从密密的叶间垂了下去，吊着一簇簇细叶，越发像绽放在空中的烟花；而顶上，七朵八朵碎花开在三枝两枝茎上，静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想，也许茎叶并不知花盆的破裂，然而根却知道。

      这盆吊兰，是朋友送的。当初，我到朋友家拜访，看到朋友的吊兰生长得翠绿，便很喜欢。没想到，就在春节，朋友抱着这盆吊兰，大老远地给我送来了。这事，使我不好意思了许久。

      我并不善于养花，妻也不擅长。我们总是想起来的时候，才给花浇浇水。但就是这样，这盆吊兰依旧越长越旺。不知什么时候，这花盆竟给撑破了。花盆的破裂使我想到，那先前慢慢鼓起的盆土，其实就是根在生长，根在努力，根在蓬勃啊。那柔软修长的兰叶之茎，其实是根在用顽强的力量，支撑着兰的秀美。或者说，兰的秀美之底，其实是深深蕴藏着巨大的根的潜能，蕴藏着根的力量。

      在给花换盆时，我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吊兰的根。那不是一根一根、一须一须的样子，而是弯弯曲曲地、密密匝匝地、盘根错节地抱成的球团。我捭开花盆，把一半瓷盆剥离下来，但是，另一半瓷盆就怎么也剥离不了了。以至，我的手指被瓷盆割破了，都没有剥离。是根的力量将瓷盆撑满，并与瓷盆凝固在了一起。于是，就只得打碎。

      我突然想起多少年前在家乡老屋看到的梨树和石榴树。梨树和石榴树都已经老了，但茂密的枝叶总是在空中交织着辉映着，闪闪烁烁地覆盖着老屋的庭院，而在两棵树的根部，那铺在地面上厚重的青石，竟被树根高高地鼓了起来。

      我又想起我在南方某大学的土地上看到的樟树和大榕树。樟树和大榕树似乎总是巨伞一样，苍劲的树干挺立着满 树的浓荫，一棵树就支撑着一个绿的世界，而在树的根底，似乎永远都是裸露的虬龙崛起似的根须，牢牢地抓着土地。

      其实，许许多多的没有裸露没有拱起的花树之根，是深深地扎在土地里，深深地扎在岩石之中的。它们在土地或岩石之底，手挽着手，根连着根，构建了一个默默无言的力的世界。于是，无论树冠或林海怎样呼啸，它们都永远无言地为其凝力。

      中国著名作家夏衍写过一篇散文，题目为《种子的力量》。夏衍说，世界上力气最大的是植物的种子，一粒种子，可以显示出来的力，简直是超乎一切的。它能分离机械不能分离的骨骼，它能钻出巨石重压的地面，不屈不挠，成为一棵绿色的嫩芽。夏衍说：“它的根，往土里钻，它的芽，往上面挺，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可见，种子也好，小草也好，花木也好，其力量，深深地，来源于生命的根。

      我看到，吊兰的根，扎在盆里时，盆里是它富有强力的肉质根；吊兰的根，也扎在空气中，空中是它富有耐力的气生根。而且，当这肉质根暴露在空中的时候，吊兰，会发出嫩嫩的新芽；而当这气生根埋在土里的时候，吊兰，会长成绿绿的新叶。

      无论在土里，还是在空中，这根，都在默默地酝酿着吊兰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