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学院路为什么每年都换草

        水土保持、对抗风沙……

        野草欠缺的不只是“美观”

        北京晚报：野草总给人以生命力旺盛、很“皮实”的印象，直接养护它代替人工草坪，更能降低成本节省资源，这种想法在技术和理论层面是否可行呢？

        韩烈保（北京林业大学教授、草坪研究所所长）：抛却景观方面的差异不谈，二者之间还存在物种的问题。野草不耐修剪，修剪后容易发黄、枯死，而草坪草是很耐修剪的。

        更重要的是，野花野草多为一年生植物，每年留下种子，第二年春天发新芽出来。那么在它们九十月份枯死后，到第二年四五月份才能长出来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是以种子而非植株的形态存在的。整个地面看上去就是一片土，这段时间地面没有植株覆盖，会产生很多粉尘、灰尘。

        人工草坪即便在冬天休眠期，也是以植株的形态存在，它的根系伸展在土地下面，抓得比较牢。草坪具有水土保持、对抗风沙等重要作用。真正的草坪是不会起灰尘的，因为地面覆盖得非常好，野花野草没有这个功能。

        此外，当野花野草枯黄后，在干燥季节如果有人丢个烟头，容易引发火灾。草坪草的枝叶较短，且保湿能力很强，相对来说防火能力较好。草坪还有调节小气候的功效，温度高时能降低温度，低温时能提高温度，幅度约为1至2摄氏度。这些都经过科学测算，杂草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

        数据显示，立体的乔灌草绿地可以降低噪音10至20分贝。种在路边的草坪，也可以吸收有毒有害气体。人工草坪的作用是非常大的，你觉得野花野草成本低，它们的成本到底是多少？后续的修剪打理等养护成本呢？起到的生态作用是多少？没有植物覆盖的季节，把地面用塑料布蒙起来吗？所谓直接“养野草”，可能只是一种理想化的想象。

        北京晚报：玉簪、萱草等地被植物效果如何呢？

        韩烈保：地被植物在有些非精细化管理的范围使用是可以的，有些地方不可以。它们返青也比较晚，而且不像草坪草覆盖得这么密。它们不能踩，人无法在上面活动，只能观赏。管理起来也未必见得简单，因为株与株之间空隙比较大，很容易长杂草，争夺中谁输谁赢还说不好呢，杂草很可能将植株“吃掉”。

        小范围在“门面”使用高品质草种：“谁还不得有几件好衣服”？

        北京晚报：城市景观与环保节能之间的衡量取舍，一直存在不同的声音，您怎么评价北京使用比较娇贵的冷季型草坪和由此带来的争议？

        韩烈保：我认为有些人的观点略微偏激，比如说拔野草，谁在拔，在哪儿拔，拔了多少？有没有做过调查？它是不是成了一种现象？不能说看着拔了几棵野草就开始质疑。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斩草除根”的做法，把马路边儿、沟里面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有利于排洪，但现在实际上已经越来越少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草坪是很昂贵的，主要是种子很贵。现在种子的价格已经降下来了，种植草坪并不算贵，养护成本便体现出来。我的观点是，人富裕了对环境要求肯定高了。小面积地使用高品质的草种，比如冷季型草坪，即便它耗水量大一些，由于它在整个绿化面积里占比非常小，水的问题、农药化肥的问题等，其实都谈不上。

        例如一些重点景观，长安街、二环路、机场高速、重点小区、院校这些“门面”场所，本身面积都不大，而且做了很好的景观，需要高品质的草坪去配合。像天安门，两侧草坪总共九千多平方米，耗水能耗到哪里去呢？而且我们在大范围推广中水浇灌，在中水能够到达的地方，完全可以选用这些草种。不是说，呀，不行，得把这点儿消耗资源的草坪全都取消掉，我认为不至于，谁还不得有几件好衣服？

        城市中更需要这种精细化的管理，北京现在这么多人，空间已经非常非常小了，计较这些草坪，没有必要。对于草坪的讨论，上世纪九十年代比较激烈，现在其实还好，因为已经不构成什么问题了。

        国外也有这种壮观的草坪景观，美国国会前面的大草坪，每年都会播撒新的草籽，不断生长、补充、修剪，很有气势。谁不想环境好看呢？主要就是看成本我们是否负担得起，我们的管理是否科学。降低一些成本和费用，比如使用再生水、合适的草种等，因地制宜，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草坪应该开放，

        让人们进去野餐、休憩、行走”

        北京晚报：您觉得北京草坪在养护管理方面有哪些问题？

        韩烈保：我们现在的活动空间太小了，其实草坪除了景观、生态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功能——提供活动休憩的场所。你看市民周末都到哪里去？奥林匹克公园人山人海，除了公园，人们都在马路上走，很少进入草坪，没有活动的空间。

        事实上，在所有植物里面，草坪草是最耐践踏的。水稻小麦、萝卜白菜，你踩了就会死，草坪草是踩不死的。你看足球场，那么激烈践踏，它也死不了，这是草坪草非常重要的特质（当然每天都在里面踩也不行，一定程度上的）。所以我提倡有草坪的地方，应该让人们可以进去。以前不让进主要是因为成本高，养护比较费劲，但现在问题其实解决了，成本下来了，践踏坏了再重建就是。草坪应该开放，让人们进去野餐、休憩、行走。

        如果加上了这项功能，在我看来现在的草坪并不多，反而太少。我的办公室每天打扫一次，但你看桌子上还有灰尘，这些灰尘哪里来的？都是地上来的。用植物将地面覆盖，就会好很多。而覆盖地面性价比最高的是什么？不是野草、不是种树，一定是草本植物。

        北京晚报：但草坪种太多，养护成本又会比较高。

        韩烈保：除了养护比较麻烦的冷季型草，我们还有暖季型的草。比如结缕草、野牛草、苔草、苜蓿等，我们完全可以选择这些管理粗放甚至不需要怎么管护的草种。

        上世纪80年代，北京种了很多野牛草，它非常耐干旱，基本不用浇水，自己就能长得健健康康。但有个问题，它11月下旬就枯黄了，4月中旬才返青，绿期比冷季型草要短上三四十天。再加上它外观粗放，景观品质不如冷季型草，很多人不太喜欢它。但我认为结缕草、野牛草等草种是非常好的，日本、韩国，尤其是韩国都在大量使用。冬季草黄也应该可以被容忍吧？毕竟我们不会对着冬天的枯树枝说，“去把绿叶都挂上”。

        “学院路几乎每年都在换草，

        是不是该追责”

        北京晚报：现在北京的城市绿化工作存在哪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韩烈保：现在很多城市说到绿化就是“种树”。但绿化不只是种树，一定是乔灌草相结合，立体的。

        森林当然是令人向往的，可这个需要很多的水啊。其实我们北京不太适宜造出太大规模的森林，这需要一定程度的降水量，年降水量800毫米以上才会形成。我们平均的降水量大概在五六百毫米，那这么多树长起来以后，水怎么办？这是值得商榷的。

        相对而言，树木最不耐旱，草是最耐旱的。我认为北京应该用草坪将地面覆盖，所谓“宜乔则乔、宜灌则灌、宜草则草”，现在我们很少遵循原则。

        另外，我认为在城市园林规划方面要讲科学，拿不定主意时，找专家顾问来参与，把方案做得既保证景观，成本又比较低，这是科学的思想。现在这一块儿比较欠缺，比如以前“三分草七分树”（草与树的种植比例）的规划，是从哪儿来的？有没有经过验证和指导呢？据我观察，学院路几乎每年都在换草，如果说品种不适合，当时是谁决定用这个品种的？如果品种适合，那就是养护上出了问题，是不是应该追责呢？（A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