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城到更多选择 盘点不同时代高考意味着什么?
6月6日,盲人考生王香君(左)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合肥世界外国语学校考点查看考场信息。今年18岁的王香君是安徽省艺术职业学院音乐系中专部的学生,从小热爱钢琴的王香君希望通过高考能在音乐的道路上继续深造。 新华社记者 刘军喜 摄
编者按
从恢复高考后到2013年,有6000多万大学毕业生走出校门,他们每个人的汗水和智慧汇聚在一起,改写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一个时代的走向。
所有的这些改变,最初起始于1977年的那一场考试。也许,高考前的通宵复习,曾折磨得你难以承受,也许,最终的放榜结果,不可能人人满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相对权威和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
30多年来,不断完善的高考制度,以及其背后的一整套考试招生体系,对提高教育质量、提升国民素质、促进社会纵向流动和国家现代化建设,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当下,社会成员终身学习通道正在被逐渐拓宽,高考“一考定终身”的格局也已经被打破。随着高考改革的逐步推进,分类考试、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考试招生模式,将更加有助于培养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多样化高素质人才。
今天,2015年全国高考开考,942万考生步入考场。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1982年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时,每十万人口中,只有615人接受过大专以上教育,那一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大学生,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在后来的30多年里,他们中的许多人,成长为国家建设的骨干力量,现在,他们陆续到了退休的年纪。
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时,我国每十万人口中,有8930人接受过大专以上教育,是1982年的14.5倍,并且,这一数字还在逐年增加。那一年的毕业生,如今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从1977年恢复高考到2013年,我国各级高等院校本专科招生总数超过8000万人,高考,改变了这8000多万人每一个人的命运。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高考故事,而每一个高考故事的背后,映射着时代变迁。
高考意味着“回城”
时间:1977年至1979年
普通高等学校招生数:27.3万,40.2万,27.5万
参考者:吴滨,福建人,现为福建省某机关干部
关键词:恢复高考
再过几个月,吴滨就要退休了。“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现在的吴滨,是机关里的处级干部,而他高考前工作的单位,早已倒闭。
1969年,吴滨随着父母下放到了福建闽西山区,高中毕业后,他只能去当知青。1976年,他到了当地一家部队建制的机械企业当工人,企业里有3000多名职工。“住草棚,屋顶上铺着毛毡,企业离市区几十公里,生活、娱乐设施都极差。”
吴滨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就在这里了,他凭着文笔,成了厂里的通讯员。虽然做梦都想上大学,但也只能拿起书自己看看。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在工厂里“炸开了锅”,“从得到消息到高考不到半年时间,当时连课本都借不到!”吴滨说。他的父母已经调回福州,到处托人找复习资料,最终通过上海的亲戚才买到了一套。“在当时千金难求呀!”
“白天要上班,晚上点着煤油灯,没看几页书,上下眼皮就打架。准备考试的人很多,有的上半夜复习,有的下半夜,刚好资料可以一起用。”吴滨说。山区蚊子多,他们把脚泡在水桶里,不仅防蚊子,还能清醒提神。“工资只有18元,扣完伙食费,其余全部用于文具和营养品。”
第一年,一心想当科学家的吴滨报的是理科,分数上线了,还参加了体检,但最终落榜。第二年,吴滨更加勤奋,“连最喜欢看的电影都不看,除去上班,所有的时间我都不轻易放过。”结果连分数线都没有达到,
1979年,高考形势大变,过去以“老三届”为主的考生队伍,变成以应届生为主,招生人数也减少了13万。“我们跟应届生比,基础差太多。”吴滨改考文科,如愿考上,并成了全厂的文科状元。
“我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吴滨说,当年他所在的企业早已倒闭,没有高考,现在的命运可想而知。“高考还是一种‘精神’,让我明白,人生要有目标,同时还要有毅力,坚持下去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高考意味着“吃商品粮”
时间:1982年、1983年
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数:31.5万,39.1万
高考人:李建功,河南人,职业教育学校校长
关键词:城镇户籍,干部身份
李建功至今记得,自己被录取后父亲的狂喜,一向少言寡语的父亲把他抱在空中,荡了一圈,激动地说:“我家出了状元了!孩儿啊,你以后就是吃商品粮的人了。”小脚的祖母则跌坐在了门口,激动地泪流满面,喃喃道:“俺孙子出息了……”“从来没有见过祖母这样幸福地流泪。”李建功说。
李建功是农业户口,在上世纪80年代初,农业户口和城镇户口有很大区别,城镇户口能吃商品粮,享受一定待遇,工作往往也是“铁饭碗”。对于农村子弟来说,高考,是拿到城镇户口的仅有机会。河南是农业大省,人口众多,高考就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桥,为了一口商品粮”。
刚开始的时候,李建功并没有考的勇气,因为高中毕业已经好几年。当时,他在县里的粮店做搬运工,看到几个同事考上了,于是决定参加。
1982年李建功第一次参加高考,书揣在裤兜里,白天搬粮袋的间歇、吃饭的间歇、还有晚上的时间,都用来“见缝插针”复习,但还是没有通过预选,第二年,“卷土重来”的他通过了预选,拿到了高考资格。
从预选到正式考试有一个月的时间,李建功干脆辞职复习。“那段时间,我早晨四点半起床,到学校操场上跑几圈,然后拿上书,坐下来背诵。”早晨,空气清新,一边读书,一边看着树叶晃动在地上留下的斑驳,李建功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是件极惬意之事。最终,他被省城的师范学院录取。
毕业后,李建功被分配到市政府工作,在第一批公务员下海潮中,他当过房地产开发商,后来又成了职业学校校长。有时候李建功总在想,从师范学校毕业到最后回学校教学,就像轮回一样。“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一年的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也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今年,我的学生也要参加高考。不知道多年之后,当他们再回忆今天,会是怎样的记忆?”
如今,“商品粮”一词已经走入历史,随着职业教育体系的不断健全,高职单招试点正在有序推进,越来越多的考生,已经把职业院校,作为自己的报考志愿。
高考意味着“不再穷下去”
时间:2000年
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数:220.61万
高考人:张俊,湖南人,创业者
关键词:扩招
“那一刹那,你觉得人生有点戏剧性的。”
2004年,本科毕业的张俊,到广东富士康所属工厂做一线管理。上班第一天,他就在生产线上发现了高中同学王某。两人毕业于湖南一所有着“高考工厂”之称的高中。“她是班里唯一没有考上的,我则是倒数第二名。”
张俊一直是“淘孩子”,学习成绩欠佳,初中毕业只能上职高。“我爸没出声,抽了一堆烟,”张俊家在山区,耕地少,父亲身体又不好,家境贫寒。后来,他的父亲去求远房亲戚帮忙,借了一万元择校费,把他送进了高中。
“按照我的成绩,考大学是没希望的,但我爸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再穷下去了,读书在当时是唯一的路。”当然,这一万元,对于贫寒山区农家来说是天价债务。
高中三年,张俊的成绩一直是“后进军团”、“刚开始还觉得对不起爸爸,努力学,但大家都努力,也没什么效果。”但是,“扩招”眷顾了张俊。
1999年,我国高校开始第一次扩招。1998年,高招录取人数为108万人,2000年则增至220万人。
“我的大学是捡来的。”张俊的录取通知书让父亲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可能觉得我能跃出苦的‘农门’了。”
2004年,大学毕业生已不再分配工作,毕业于理工院校的张俊同样南下打工。去广东,是湖南、四川青年的主要选择。只不过,大学生到工厂是当干部,高中生只能做操作工。与倒数第一名在流水线上戏剧般相聚,两人激动而又尴尬,但身份已经是天壤之别。
曾经的“淘气孩子”,工作后一样闲不住,在富士康工作几年后,张俊很快利用电气专业知识,创立了一家电气工程公司,两三年后资产达到千万元。后来,他被一次拖欠严重的三角债拖垮,血本无归,很快又二次创业,创立了一家服装外贸企业,如今经营得风生水起,产品远销欧美,并且持有自有品牌。
“淘气孩子就是能折腾,最多就是失败,不怕失败。”张俊坦言,“高考把我带到了这个充满机会的世界,它只改变了当时的境遇,但并不意味着永久改变。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还会创业,现在农村创业成功的比比皆是。”
高考意味着“到北京”
时间:2001年
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数:268.28万
高考人:孙光,黑龙江人,中信高级经理
关键词:素质教育,3+X
1999年,《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发出,那时孙光还是哈尔滨第三中学高二学生。这所中学因推行素质教育而知名,歌手李健毕业于此。李健和孙光一样,都曾是中学艺术节的“焦点人物”。
1998年,高一时的孙光在音乐鉴赏课上迷上了帕瓦罗蒂,从此拜师学男高音。“高二时,听说有文艺特长加分,抱着试一下的想法,我到清华北大踩点儿。”2000年春节前,孙光第一次到北京。1月的哈尔滨,孙光要穿两条棉裤,而北京只用一条秋裤。“那一刻,我就想一定要到北京上大学。”
为了得到录取机会,2001年1月,孙光分别参加了北大、清华、人大、原北方交大的艺术冬令营。后来原北方交大给了他降分政策。
那一年恰好是“3+X”改革的推广年,推广省份包括黑龙江。“高考每一步改革,对于第一年赶上的考生来说,彷徨感最大。” 每天早上6点起,夜里12点睡,备考的日子,支持孙光坚持下来的,就是北京冬天里的那份温暖。
最终,孙光以录取成绩第二名考上了。“没用上特长加分,但艺术素质教育也让我的人生不一样了。高考至少是一次较为公平的较量。有了高考,我才有机会来北京。”
孙光在大学里参加了央视的比赛,室友们也因他的特长而喜欢上了歌剧。尽管从事金融工作,但他总觉得艺术教育受益匪浅。
从今年开始,高考的体育、艺术等特长生加分被取消。
高考意味着更多选择
时间:2014年
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数:698万
高考人:周思含,北京师范大学学生
关键词:自主招生
关于去年刚经历的那两天高考,周思含的记忆是这样的:数学考完有些人哭着走出来、全部科目还没考完就有人撕书……
周思含保持了轻松的心态,因为她参加了自主招生考试。“我们文科实验班18个人,有十个人都参加了自主招生考试。”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就多了一道保险,按照协议要求,许多人只要过了重点线就可以上心仪的大学。
周思含在高考中超常发挥,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她的两个同学虽然发挥失误,但仍依靠着自主招生协议,进入了预期学校。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在几年前很难出现,周思含的高中班主任告诉她,过去全校分到的名额只有四五个,只能照顾到最优秀的学生,而非真正有特长的学生。
现在的周思含,正在读大一,每天的生活被课业、学生活动、志愿服务挤满。被问及是否适应大学生活时,她的笑容一下被点亮,“太适应了,我都一点儿不想家。”她说。
本报记者 吴铎思 赵剑影 罗娟 于宛尼 本报实习生 黄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