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奋斗 科学报国|绽放在盐碱地上的青春——记中国农业大学近半世纪扎根河北曲周播撒科技星火

01.06.2019  08:05

  科技小院学生丰富农村妇女文化生活。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张庄治理盐碱地施工现场,赵文(前排右一)带领民兵连挖支渠。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曹国鑫给村民进行培训。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科技小院学生在田间调研。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辛德惠参加小麦夏收。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张庄大队的原大队部,“三透房”。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供图

  46年,麦子的产量翻了八九番,发生在河北省邯郸市曲周县的科技战役,仍在进行。

  近千年来,中国一直缺粮。而曲周县所处地区的盐碱地自明朝起便远近闻名,因此更加民不聊生。曲周县北部有个张庄,全村3400亩地,只有1780亩勉强能种植农作物,1943年发大水,村里460多口人饿死了一多半。

  张庄就是这场科技战役的起点。1973年,中国农业大学的青年讲师石元春、辛德惠等人入驻张庄,综合治理旱涝盐碱。此后,他们在将科研成果推广到“黄淮海平原中低产田治理”科技大会战中,为粮食增产作出重要贡献,黄淮海科技成果被称作农业领域的“两弹一星”。  在这一成果的带动下,到20世纪90年代,我国缺粮的历史终于结束。

  进入新世纪,接力棒交到了年富力强的张福锁手上。农业面临的主要矛盾也变了。吃饱饭不再是张福锁这代人的追求,他们的目标是如何高产、高效地发展农业,扭转农药、化肥等污染环境的局面,帮助中国农业探索一条高质量、绿色发展的转型之路。

  如今,张福锁和学生们在农村建起“科技小院”,扎根在土地上,一边“育天下之英才”,一边“解民生之多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到小院,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资源环境安全探寻答案。

   治盐碱科技会战  巧种粮得享饱餐

  农大和曲周的故事,还要从上世纪70年代讲起。

  “文化大革命”后期,青年讲师石元春和辛德惠等人正在校园里无所事事,憋得难受,恨不能找个机会施展一番。

  1973年夏天,农大老师接到了调研盐碱地的电话。听闻河北农村曲周县被盐碱地折磨得生灵涂炭,几位“少壮派”都坐不住了。“去看看!”辛德惠老师瘦高个儿,带黑框眼镜,办起事来“嘎嘣脆”。

  几位土壤化学系的教书先生平常也都是理论联系实际的好手,但到了曲周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夏日里本应麦浪翻滚,绿油油连成海洋,但曲周地界白花花一片,全是盐霜。“庄稼就像秃子头上的毛发,清晰可数”。

  邯郸市东北部有数十万亩这样的土地。生活在这些土地上的农民,靠种庄稼不能过活,只能就地取材,将地上白花花的盐霜私下淋成不太符合食用标准的“小盐”,换点粮食吃。

  当地有歌谣传唱:“刮地皮,淋小盐,火燎眉毛顾眼前。”国家的救济粮就是他们的续命金丹。农大老师的到来,便是为了治理盐碱,解决吃饱饭的问题。

  但没想到一时间施展的空间太广阔,老师们选址犯了难。当地领导建议,先选一个小试验点。

  盐碱地也分好坏,张庄就是情况最糟糕的地区之一。这里兔子不拉屎;姑娘往外嫁;孩子出生后养在温热的沙土袋子里保暖,拉了尿了就换一袋新沙。

  是选择先易后难,还是先难后易?几位老师权衡利弊卧谈到后半夜,还是辛德惠拍板:“去张庄!睡觉!

  由于天然地理环境差和此前治水失利,张庄除了是盐碱重灾区,还春旱、夏涝。8月,几位科学家用网兜兜着脸盆和洗漱用品蹚水进了村儿。

  年轻的赵文是张庄的大队长,他把最好的房子安排给农大老师住——土坯房被盐碱侵蚀,透风、透雨、透光,后来大家把这里戏称为“三透房”。

  求工作若渴的青年教师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们圈了400亩地,作为曲周县的第一个试验点。

  这一试验点,是1973年至1978年“黑龙港地区地下水合理利用”科技会战中的一部分。

  46年以后的今天,曲周县第二批改土治碱试验点的村支书王怀义还清清楚楚记得:“治盐碱的要领,就是盐随水走。

  综合治理盐碱是个大工程,按学术上的说法是研究“水盐运动”。石元春在回忆录里写道:“旱是水少,涝是水多,土壤盐渍化是地下水位太高,旱涝盐碱和地下咸水是一个复杂的水盐运动系统,要摸清水盐运动规律,进行科学调节与管理。

  这些深奥的科学道理,现在曲周县的许多老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第一个试点轰轰烈烈平整土地、挖沟打井时,25岁的王海正好退伍回到王庄,当了村委主任和民兵排长。听说张庄科学治碱成效明显,他自己跑去取经。

  张庄成效有多好?据记载,经过制定策略、设计施工、科学播种等一套组合拳下来,一年时间,试验区张庄大队的粮食由历史亩产200斤左右,变为亩产463斤;到1975年,亩产达到526斤。不仅结束了吃国家返销粮的历史,还能上交数万斤粮食。

  “张庄能长苗了,王庄能不能也试试?”王海年轻脑子活,自己画了个规划图。

  1975年,农大老师就将战场扩展到了王庄。

  王庄大队大院里热闹起来,200来人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倚着门框,有的坐块砖头,王怀义和王海给村民召开动员大会。随后,平整土地、挖沟打井等工作也在王庄开展起来。

  这个过程中,村民也长了不少知识。有一次辛德惠提到“反渗”这个概念,王海问:“是不是就跟腌咸菜一个道理?”  辛德惠哈哈大笑:“对!你理解得非常准确!

  到1977年,以张庄大队为例,粮食亩产提升到了802斤。

  这时,“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中国迎来改革开放,也迎来了“科学的春天”,整个黄淮海平原旱涝盐碱综合治理科技大会战迅速打响。石元春和辛德惠依旧是两位关键人物。

  此后,黄淮海中低产田的综合治理与开发还带动了全国数亿亩耕地的治理,为结束我国缺粮历史作出了重大贡献。

   谋致富综合发展  分骨灰长眠曲周

  在改土治碱吃饱饭之后,辛德惠和学生们并没有离开曲周,他们要探索下一阶段的发展方向。

  在中国农业大学扎根曲周的46年中,曲周县换了13任书记,杨仲信是第7任,参与了曲周县的“综合发展”阶段。

  杨仲信圆脸、粗眉,提问时习惯睁大眼睛等着听回音,讲话时说几句就大笑起来,很会带气氛。1996年刚上任,他就去农大实验站拜访了辛德惠等老师。

  “那天他们正坐在枣树边乘凉,辛老师拿个蒲扇。”杨仲信认为,必须依托农大,才能搞活区域经济综合发展。

  那次,辛德惠跟他探讨了颇多“超前”的思路。

  “当时辛老师就说玉米要当水果种,那个时候谁能想到这个?”杨仲信说:“他还提出要搞长绒棉,搞棉花转基因……

  谈完传统农业,又谈产业发展,从饲料到化肥,从育苗到营养包,从股份制到科技创业……

  谈话结束时,60多岁的辛德惠指着初次见面的、40多岁的杨仲信说:“这个小孩行!

  农大的师生在曲周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特别是对于第一批来到曲周改土治碱的老师而言,曲周就是第二故乡。

  “文化大革命”期间,知识分子被骂成“臭老九”,老师们来到这里都怕给老乡添麻烦。但当地领导表态,到了曲周你们就是“香饽饽”。这份支持让农大老师湿了眼眶。

  也因此,老师们早把自己当成了曲周人,对于“家乡”的发展,不遗余力地支持。私事,自己掏腰包支持;公事,发动全校资源支持。

  大家都说,农大和曲周的感情像亲人。

  1999年,辛德惠在出差途中突发疾病去世。杨仲信专程带队前往北京吊唁。

  座谈会上,他向辛德惠的家人临时提议:“曲周人民有个心愿,能否将辛老师的一部分骨灰葬在曲周?

  “没想到我哥这辈子活得这么有价值。”  辛德惠的家人当场应允。

  曲周县政府将辛德惠的部分骨灰安葬于中国农业大学曲周实验站内。下葬当天,实验站里挤满了来送行的村民。大家说:“要让辛老师永远都能看到曲周的面貌。

  如今,由辛德惠这代人创立的曲周实验站早已绿树成林,辛德惠的墓碑就在树林之中。

  即使是没有见过他的年轻学生,也会自豪地讲述“辛老师”的故事。一块无言的墓碑,成了对后辈最好的教育。

   传衣钵师生接力  守初心绿色发展

  张福锁是石元春的学生。进入新世纪,时间把探索农业发展道路的接力棒交到了他手上。

  “福锁40多啦?我当年下曲周时也是40多。”县校合作促进会会长胡耀东回忆起张福索当年对石元春说的话。

  “我也下曲周!”张福锁是个直爽的西北汉子。

  他粗糙黝黑的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眼镜,讲话很实在:“我现在一年花掉的科研经费,够我们全村人吃饭了,我必须对农村负责任。

  这位从农村走出来的院士,心里挂着一幅关于农业发展的美丽画卷,为了实现这个“初心”,他和他的学生必须下到农村去。

  先吃饱,后致富,下一步目标便是“高质量”发展。

  在改土治碱吃饱饭和综合发展谋致富之后,曲周,包括整个中国的农业都面临转型问题。张福锁为高质量发展规划的蓝图是“绿色”的。

  这幅画具体长什么样?“产量增加30%、资源利用效率提高30%、环境污染排放减少50%、农民收入增加100%、食物供应确保安全和营养、增加生产的生物多样性……

  他希望通过“产、学、研、政、用”,把曲周打造成农业绿色发展示范县。为了实现这个目标,2009年,中国农业大学成立了“科技小院”。

  科技小院是建在农村生产一线,集农业科技创新、示范推广和人才培养于一体的基层科技服务平台。科技小院的研究生和科技人员长期驻村工作,在田间地头搞科研。

  承继老一辈科学家在曲周的积累,一批批20多岁的学生来到了农村。

  开始老师们都很担心,但现在他们对科技小院模式信心满满,是因为,农村和学生,给彼此带来了太多收获。

   遇老农口尝化肥  立志愿解民多艰

  2009年夏天,曹国鑫从哈尔滨考取了中国农业大学的研究生。想到即将扎根北京,全家人都觉得有面子,直感谢“祖坟冒青烟”。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就扎根到了河北农村。

  曹国鑫是科技小院的第一个学生,他的导师李晓林是张福锁的师兄,一年有300多天都待在曲周。

  在小麦地里,曹国鑫第一次与导师握了手。然后左等右等好几天,等来李晓林说:“别再想北京了。

  彼时,中国农业大学刚刚在曲周县建立起万亩小麦玉米高产高效技术示范基地,李晓林当仁不让镇守前线。

  中国农业大学的校训是“解民生之多艰,育天下之英才”。而对于城里来的曹国鑫,了解农村是解决民生问题的第一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心一横,成了白寨科技小院的创始人。

  曹国鑫是个大高个儿,壮实、开朗健谈,村儿里的大哥、大爷们都喜欢他,信任他。也因此,曹国鑫更看不得他们受苦。

  有一次指导农民施肥,村民袁合众神秘地拉住曹国鑫说:“小曹,你知道过磷酸钙怎么辨别真假吗?

  这个问题曹国鑫已经回答了不知多少遍,可他还没打开话匣子,袁合众又说:“我教你一种新方法,老师肯定都不教你,书本上也找不到。

  袁合众伸手在装满过磷酸钙的化肥袋子里取出一小把,摊在手心里,用右手食指重重的蘸了一下,紧接着就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快吐出来!吐干净!”曹国鑫赶忙叫道。

  “呸!”化肥刺激得袁合众挤眉弄眼。吐了口痰,他兴奋地告诉曹国鑫:“劲儿还真大,这肥料是真的!

  “万万没想到”,袁大哥竟然口尝化肥,吓得曹国鑫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原来,普通农民缺少必要的科学知识,又担心被化肥贩子欺骗,就自己想了这样一个方法:烧舌头就是真化肥,不烧舌头就是假化肥。他们哪里知道,过磷酸钙是硫酸分解磷矿直接得到的磷肥,如果肥料是假的或者分解不完全,舌头可能就保不住了。

  听说农民苦,不如亲见农民苦。如今,袁合众伸舌头尝化肥的照片还贴在科技小院里,学生们看了,“不用扬鞭自奋蹄”。

  被口尝化肥震惊后,曹国鑫立刻收集化肥的有关问题,对农民展开集中培训。但第一天开班,课堂就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气氛。

  没有人认识N、P2O5、K2O分别指代氮、磷、钾养分。课有些讲不下去,那就降低难度。

  曹国鑫特意挑了一个简单的问题,指着字母P问一位大姐是什么意思。大姐回答  :“泼(拼音)。”  他指着K,大姐回答“科(拼音)”。

  至此,第一次培训彻底陷入僵局。不过,他总算弄明白了农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

  找到症结所在就能对症下药。曹国鑫决定:先办识字班,就从汉语拼音教起!

   共甘苦曲周七子  受磨练成人成才

  科技小院的学生,没有安生日子过。他们要么在发现困难,要么在解决困难,要么就在发现和解决困难的路上。

  “但是如果让我重新选,我还会选择去小院。”黄志坚说。

  在曹国鑫之后,第二批入驻曲周县科技小院的农大研究生共有7人:黄志坚、赵鹏飞、方杰、刘世昌、高超男、刘瑞丽、贡婷婷,来自五湖四海的7名同学,被称为“曲周七子”。

  高产、高效的战役,由他们继续打。

  7人中,黄志坚留给实验站老师张宏彦的印象最深。

  “我要洗澡!我有洗澡的权利!你知道一个广东人不洗澡是什么感受吗!”张宏彦学着黄志坚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边笑边讲。

  这个桀骜不驯的学生把实验站的兼职宿舍管理员王冲气得头昏脑胀。

  黄志坚2010年春天来到曲周,进实验站的第一天,就因为不能天天洗澡和老师“干了一仗”。

  “李晓林老师招了一个什么学生?搞不定啊!”老师们议论。

  张宏彦后来分析,李晓林把黄志坚独自一人分配到王庄小院,大概是为了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出什么名堂,“这股劲儿用对地方,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事业”。

  赵鹏飞和3个女生则被分配到了白寨村的科技小院,由曹国鑫和雷友两位师兄带着研究小麦和玉米。方杰和刘世昌却不甘心给师兄打下手,很快开辟了自己的“战场”,在相公庄建小院,研究种苹果。

  王庄科技小院的前身,是村支书王怀义给二儿子准备的婚房。按照村里人的辈分,黄志坚管爷爷辈的王怀义叫“大哥”,并且经常到大哥家里“蹭吃蹭喝”。

  “小黄喜欢吃饺子和排骨,饺子必须得是肉馅的,排骨必须得清蒸!”  王怀义笑着对记者讲。

  “我面临的第一大困难,是孤独。”    天不怕地不怕的黄志坚说:“晚上睡不着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等等,具体等什么呢?不知道,但就是想再等等。

  直到有一天到老师家里吃了顿肉馅饺子,他才再次感到一扫往日阴霾,又活跃起来,期待大干一场。

  与黄志坚的境遇恰恰相反,赵鹏飞所在的白寨小院人太多,师兄又太能干,总是轮不上他出头。“方杰和刘世昌已经干得风风火火,而我却没什么存在感”。

  赵鹏飞来自内蒙古,内向腼腆,上课回答问题都会脸红。他想,来到曲周,就是要抓住机会锻炼自己。他觉得在科技小院历练,学习专业知识对自己来说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做人,发展综合能力。

  “后来我参加同学聚会,大家都很诧异,我怎么会从默默无闻变得能侃侃而谈了?”  赵鹏飞笑着说。

  这项技能是逼出来的。科技小院的学生要给曲周县的近400个村进行科技培训,在集中培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赵鹏飞讲了30多场讲座。

  从背对观众念PPT,到站在大街上拿大喇叭喊,赵鹏飞再也不会一公开讲话就脸红了。

  事实上,“曲周七子”中的每个人都经历过许多磨练。3个女生不仅承担日常科研和培训工作,还主动建立起三八科技小院,改善农村妇女的文化和精神生活,教她们识字、跳舞,等等。

  因为有了在科技小院的经历,他们自认,没有荒废青春。

  黄志坚最终不负众望,他主导的“水肥后移”技术试验大获全胜,夺得当年曲周县小麦亩产产量第一。

  “亩产1320斤,这个数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是他却忘了洗澡。农忙起来,最长的一次,他十来天没洗澡。

  离开王庄7年,黄志坚又被拉进了王庄的八卦群,村里婚丧嫁娶,远在广西种火龙果的黄志坚一个消息也落不下。

  “曲周七子”也建了个群,维系着同甘共苦的感情。

  “当时好像是赵鹏飞取的名字,好肉麻,为什么不叫变形金刚?”黄志坚假装很嫌弃这个青春代号。其实,他们心底对这几个字都视若珍宝。

   感农村矛盾转变  担使命我辈钻研

  一批接一批,科技小院的学生渐渐多起来。

  不仅在河北曲周,科技小院的模式已经推广开来。全国目前建立了127个科技小院,研究方向覆盖冬小麦、夏玉米、春玉米、水稻、甘蓝、棉花、苹果、菠萝等45个作物产业。

  科技小院的内涵也随着时代发展的需要在不断转变。

  当年做小麦玉米高产高效示范技术的白寨科技小院,现在在绿色发展“种养一体化”探索中打头阵;而昔日的王庄科技小院,现在在研究科技含量更高的农业信息化技术。

  大家知道,小农户提供了大部分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但小农户的发展正在接近瓶颈。

  一方面,在王庄科技小院驻扎了两年的赵向阳观察到,农村、特别是农村青年的需求正在发生转变。

  “正如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传统意义上的高产并不能满足当代青年的需要,小麦再高产一年能卖1300元,除去成本约600元,收入远不如去打工。

  有知识的年轻人更愿意走向外面的世界,村里农业生产、尤其是粮食生产的重担落在了年龄偏大、知识水平相对不高的人身上。同时,小农户分散经营规模小、效益也不高。

  另一方面,在白寨科技小院驻扎了两年的张笑颖观察到,环境的压力越来越大,一些小养殖户也开始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产生了效益要和环保相协调的想法。

  而张福锁、李晓林、张宏彦等老师现在带领学生们打的这场仗,就是一手引导小农户顺利突破瓶颈,一手引领中国农业绿色发展的新方向。

  新方向是什么?张福锁分析,一定是高产量、低投入、污染少、效益高。

  毋庸置疑,规模化经营可以大大降低成本,但张福锁认为,中国人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让他们交出土地给企业,这不现实。

  针对小农户依然占据核心地位的局面,他提倡发展“农业生产型服务业”,倡导农民把土地经营权放出去,统一交给村里的“能人”种植,利用规模化生产降低成本。而科技小院,就是培养“能人”的地方。

  关于过渡的问题,院士放在心上,小院里的赵向阳也放在心上。他穿着背心和拖鞋坐在小马扎上,一板一眼地对记者说:“我们需要搞产业化和品牌化。

  而资源高效利用和环保的问题,农大师生也在探索之中。

  张福锁介绍,全国目前刚刚实现农业投入的“零增长”,而曲周这些年已经实现了“负增长”,“我们的工作依然走在前面”。而“种养一体化”模式的环保发展理念,也在科技小院学生的实践中渐渐成形。他们希望循环利用畜禽粪污还田,使农业生产的各个环节都“绿”起来。

  张福锁知道,科技小院的学生未必一下子就能解决问题,但他们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说,在科技小院,学生们首先收获了机会,“被需要是一种幸福”,在这里,青年人会发现自己特别有用。其次,收获了艰苦奋斗的品质,“他们可以用20天经历20年都不可能经历的事情”。第三,收获了综合能力,在田间地头做实践,学到的绝不仅仅是技术。

  “我们如何衡量一个学生培养得是否成功?那就看他有没有形成理性的思维方式,有没有发展出综合能力,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孩子们是否真正懂得了农业是立国之本,懂得了他们自身和国家、民情甚至人类可持续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张福锁分享了通过科技小院培养学生的心得。

  从辛德惠,到张福锁,再到“曲周七子”,农大人在曲周的土地上打了一场接一场科技之战。

  这些农大人身上仿佛有一种共同的气质,这种气质大约来自于他们共同的“初心”——解民生之多艰,育天下之英才。

  数十年来,参与农业科技战役的农大师生取得了无数个阶段性胜利,但他们不会为其画上句号。因为让农民过得“更好”,是这些人永久的使命。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张茜 来源:中国青年报

《中国青年报》2019年05月31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