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网红”辞职引关注:轰动得好像公司上市了
当了两年“网红”,拥有40多万微博粉丝、12万多的公众号订阅,儿科医生裴洪岗没想到,自己辞职会引发如此多的关注。
3月1日,这位小儿外科副主任医师在公众号上发布文章,宣布离开供职12年的深圳儿童医院,准备开设私人诊所。
“儿科医生工作量大,辛苦,医患纠纷高发,风险大,还更穷,所以如果有别的可选,大多数医生不愿做儿科医生。”在题为《我辞职了》的文章中,裴洪岗陈述自己的辞职原因。
随后的全国两会上,类似的表述在一位又一位代表委员的发言中出现。在各色录音设备的包围中,全国人大代表钟南山用“非常惊人”来形容目前儿科医生的流失情况。他提到了裴洪岗供职的深圳儿童医院,“近几年流失医生36人,护士163人。”
“轰动得好像公司上市了”
辞职文章推送当天,阅读量便突破了10万,后台收到几千条留言,有的询问未来诊所的地址,有的佩服他的勇气,有的表示自己也要“努力成为一个离开体制也能找到出路的人”。裴洪岗调侃:“轰动得好像公司上市了。”
齐颖面前的列表则远没有这么轻松。“现在还有这些,100多个号,”星期五中午,这位主治医师指着电脑屏幕对记者说,她习惯一次叫好几个号,因为“都等好几个小时,有的去外边溜达,一次叫不进来。”
这也曾是裴洪岗的日常。“最多的时候,一天看了110多个病人。”捧着一杯咖啡,这位辞职前已经自己带医疗组的副主任医生回忆道。
有时,白天看了一天门诊,晚上继续值夜班。刚睡一小会儿,一个电话打来“抢救!”立马跳起来,抓起衣服提着裤子往外冲。手术间隙,就近在手术室外病床上眯睡一会儿,或者干脆在地上或躺或坐打瞌睡。
有人苦中作乐:“每一个从病房赶到门诊的大夫都像行色匆匆的托塔李天王,手里举着个水杯。”
齐颖的桌上没有水杯,因为根本没空喝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面前的方凳上先后坐了十几个怀抱孩子的家长。齐颖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道“阿姨看一看”,一边发出“咯咯”的声音逗着孩子,一边扒开一张又一张小嘴,塞进一根又一根压舌板,随即在一阵又一阵哭声中开药。
卫计委提供的数据显示,我国儿科医生缺口约20万,无论门诊数还是住院人次,儿科医师承担的工作量都是其他医师的两倍还多。 而儿科医生的收入与工作量并不成正比。
“挂号费还不如停车费,换药费还不够成本,而且这些定价10多年才调整一次。”裴洪岗感慨道。他每年都要为请保姆犯愁。从2013年到现在,保姆的工资翻了不止一倍,他薪水的增速远远落后。
“目前医生的主要收入还是靠绩效评估多劳多得,这种多劳多得不是来自医生的劳动强度和难度,主要还是来自药物和检查项目,而儿科在这方面最少,所以人才流失相当严重。”钟南山说道。
有一次,裴洪岗打电话通知一个刚出科的住院医生来签病历,却被告知:“我已经辞职了”。还有一次,院方说好要给裴洪岗所在科室多分一个医生,结果新的排班表刚排好不到一小时,又传来消息,分过来的医生下个月来不了了,因为他刚辞职了。
在网上写科普文章之前,裴洪岗“靠着一年一次的旅行滋润着上完这一年的班”。最累的日子里,他曾梦见自己辞职了,早上起来想好久才搞清楚要不要去上班。
而今,他也将作为数字,出现在儿科医生流失的统计中。根据中华医学会儿科分会和中华医师学会儿科分会的调查,近3年,被调查的14省份中,共计有6000多名儿科医生离职,其中917人干脆离开了儿科领域。
在裴洪岗看来,他的出走不是“流失”,而是“流动”。他乐观地说起,自己开诊所继续从事儿科,为公立医院空出了一个编制,或许还能多一个儿科医生。
“我觉得走对了”
2016年1月,裴洪岗盘算着辞职时,上海市委书记韩正在上海两会浦东代表团的小组审议上发问:“儿科到底怎么样了?儿科医生去了哪里?”
2015年冬天,上海市新华医院贴出通知:“儿科急诊内科等候时间需要6小时,有高烧的小朋友请先服用‘美林’”。与此同时,北京、南京、广州都有医院因儿科医生紧缺而被迫暂停急诊、甚至关停儿科。
“要看儿科医生情况,去招聘会上转一圈就知道了,求人家,人家都不留简历。”一位儿童医院宣传科负责人苦笑着说,招不满人是常态,“想招100个,最终能招来三四十就不错了。”
裴洪岗也直言:“都是去不了别的地方才到我们这来。”他是最后几届儿科系毕业生之一。而今,班上40个同学中,仍然从事儿科的已经不到一半了。
做了30多年儿科医生的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副院长丁洁回忆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放弃了内科、外科的邀约,选择了儿科。因为儿科的治愈率最高,“孩子们病着来了,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
丁洁动情地回忆起,第一次向患儿家长告知坏消息的情景。当时她只是个年轻的住院医师,说出“红斑狼疮”几个字时,孩子的妈妈低下了头,“我看她要哭,就想劝她,结果一难受自己先哭了出来。”结果那个家长反过来安慰她。“那时医患关系就像家人一样。”丁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