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森林号子
父亲是位老林业工人,他力大无比,山里人都叫他“大把门”。父亲过世后,家里仓房仍然摆放着他年轻时用过的伐木工具:扳钩、压角子、把门子、吊钩、快马子锯等。因长期抬沉重的木头,他的后颈处凸起一个大包,林区人称“血蘑菇”。木头杠子先压得肩上皮肉开裂,沾着血水再压两年,肩膀上就会长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血蘑菇”。虽然父亲从事的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但从未听他抱怨过苦累。相反,他将森林号子喊得更加气势豪迈、慷慨激昂。
提起森林号子,林区人并不陌生。它是林区人民在劳动中形成的文化结晶,是林区人宝贵的精神财富。在木材完全凭借人力采运的年代里,森林号子不仅可以统一步伐,协调动作,还给人以振奋、力量和激情,促使林业工人为祖国建设贡献了一批批良材。
森林号子的基本唱法,由一人领唱,众人应和。领号者一般都是技术娴熟、体力超群、有号召力之人。同一个工组的工人们,长期在一起生产,形成一种技术、感情上的默契,才能在领号人的号召下,把号子唱齐,唱出精气神,唱出新花样。
因工种不同,又形成了不同的森林号子。
抬木时唱的号子叫哈腰挂号。抬木时用左肩的叫“小肩”,用右肩的叫“大肩”。只有大小肩、前后杠等样样在行的人才有资格当领杠。领杠喊一声“哈腰挂哟!”其他人一齐哈腰把钩挂到木头上,回应“嘿”,挺直腰等着,直到领杠喊“撑腰起哟!”大家齐喊“嘿”,齐用力,以保证所有人同时抬起。若有一个人起不来或是抢杠都容易造成另外几人受伤,这是抬木头的大忌。当领杠喊“往前走哟!”大家附和“嘿”,开始迈步。迈步子也非常有讲究,第一步“大肩”迈右脚,“小肩”迈左脚,这样既走得齐,又可把木头悠起来,省力。
伐木号子一般只有四句:“顺山倒”“上山倒”“下山倒”“横山倒”,为的是告诉周围人树倒的方向,提醒附近作业工人注意安全。
“瓦杠号”适用于装车、归楞和平地运木等劳动。关于“瓦杠装车”的场景,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人们装了一天车已筋疲力尽,粮食定量,饭都吃不饱。但是他们没退缩,只听号头一声“哈腰挂呀!”木头慢慢地动窝,抬起来了,八个勇士脸憋得紫红,青筋在太阳穴上蹦跳,号子声从胸膛里迸发出来,雄浑豪迈。挺腰起呀,嘿!稳步走呀,嘿!加把劲呀,嘿!上跳板呀,嘿!谁要拉松套,嘿!不是爷娘生,嘿!不惧木头大,嘿!不畏肚子空,嘿!心里有朝阳,嘿!前途真光明,嘿……从号子的唱词中,可以体会到他们苦中作乐的情怀。
在集体劳动中,为了使大家的动作整齐划一,每种号子都根据具体生产要求,形成固定的节奏和旋律。众多生产者按照统一的节拍,呼喊着,劳动着。如果搬运的木头较轻,那号子唱起来就轻松明快;如果搬运的木头十分沉重,号子的节奏就慢下来,唱词的内容也简单了许多,有时只是单纯地喊着:“呵、咳、咳”,他们通过这沉重的呼喊,调整呼吸,互相鼓劲。
伴随机械化生产代替人工作业,森林号子逐渐淡出人们视线。作为一种文化形式,成为人们心中久远的记忆。(A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