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学校：只有一个学生也要办下去
这座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小学今年只招到一个学生。
央视网特稿 （记者孔华 ）二十多平米的教室里，只有一张课桌和一张讲桌，一个学生和一位老师。城市化进程加快，乡村学校生源快速流失，“空壳学校”屡屡出现。一个学生、一个老师的乡村学校是什么模样？那里的老师有什么苦恼？在废立之争的口水中，他们如何坚守三尺讲台？教育部门又该如何作为？央视网记者多方走访，一探究竟！
“今年没有招到一个学生”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学校，如今墙壁斑驳，松柏已经高出了屋顶 。
秋日的农村，一片静谧。田间看不到耕作的农民，村村通水泥路上，偶尔有村民驾驶电动三轮呼啸而过。
一间上世纪90年代建起的校舍里，47岁的谢道余正在教翔翔简单的拼音。这是安徽省肥东县费集乡的三河教学点，离安徽省会合肥的路程不到两个小时。
今年9月1日开学，这所上世纪50年代建校的教学点没有招到一个学生。三河教学点原本是一所小学，由于生源不断减少，降格为教学点。
教学点是个四合院，院内苍翠的松柏高大挺拔，衬得教学点冷冷清清，昔日朗朗读书声、学童的嬉笑打闹声早已成为历史。
38年前，9岁的谢道余在村小上完二年级，到三河小学上三年级。“那时，我们一个班至少有40多人，全校三年级到五年级有两百多人。”38年后，物是人非。如今当上老师的谢道余发现，送走十几届毕业生后，身边的学生逐渐少了，学校也冷清了下来。
谢道余算了一个账：村里有人口2000余人，按照5%的人口出生率，应该有100个孩子到了入学年龄，最少一年也能招到10个学生，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年一个学生都没招到。
唯一的学生是让老师看着
已经上了三年，这个同学还是不会“ai，ei，ui”。
目前，三河教学点唯一的学生就是翔翔。
翔翔已经在三河教学点学习了三年，可他还不会拼写ai、ei、ui，十个指头也数不清。黑板上，翔翔蝌蚪似的文字，谁也看不懂。
谢道余说：“有一天让翔翔写‘g’，不知道他为何要把最后的勾逆时针写，一写就是几十个。”
去年，翔翔还有9个小伙伴，今年这9个孩子都转走了。“怎么办呢？他爸爸说了，就让我们看住他。”当了近30年老师，其中有20年在三河教学点度过的谢道余语音凄凉。
中午11点左右，陪同记者前来采访的副校长告诉翔翔：“放学了，可以去家（回家）了！”翔翔不为所动，直到谢道余跟他说可以“去家”了，翔翔才背起一个环保袋书包，离开教室。
“也许，这就是教育的作用。”谢道余自我安慰。
乡村生源大量流失
校舍简陋、年久，很多教室都空空如也。
不远处的完小广场小学，也好不到哪儿去。
“三年级已经断层了，一至六年级，只剩下五个年级了，很多学生都转走了。”副校长朱茂福告诉央视网记者。三河教学点和广场小学均隶属肥东县费集学区中心学校。
已经在费集中心小学校当了近20年副校长、校长的李国军一直为生源流失苦苦思索出路。他告诉央视网记者：“2009年一年级进学籍80人，到了2014年，只有45个孩子从这所学校毕业，转走的学生近半；其中2011年是‘最疯狂的一年’，这年该校有37名学生转到外地读书了。”
费集学区中心小学由前后两栋教学楼组成：后面的教学楼崭新、整洁，图书室、电脑室、阅览室、电教室、实验室、多媒体等一应俱全，与城里学校教室挤得满满当当不同，这里的好几个教室都是空的。
李国军告诉央视网记者：“绝大部分乡村流失的生源都到城市读书了。他们的父母等孩子生活能自理后（一般上到三年级后），将孩子带到城里；另一些条件好的家庭，在城里买房后，直接将小孩带到城里上学。”
私立学校抢生源
老师目送学生回家。
不仅家长愿意将孩子送到城市读书，乡村学校的老师也希望早日进城。虽然学校硬件不差，但是乡村小学留不住年轻、高素质的老师，也成为农村家长竞相送孩子到城里上学的原因。
就在记者采访的时候，一位四年级家长到李国军办公室办转学手续。这位家长告诉记者，几年前她在合肥买了房子，孩子户口迁到城里。前几年，由于孩子还小，所以没有接孩子出去读书，现在孩子长大了，能自理了，便转学了。她对记者说：“把孩子送到合肥一家私立小学上学，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寄宿，周末接回家，放心又省心。”
“私立学校一个学期收费两千多块钱，家长将孩子送到学校后可以抽出时间去打工。但农村的公办小学，暂时不具备寄宿条件，家长每天接送，费时费力，所以家长宁愿花费高价将孩子送到私立学校，也不享用公立学校的免费大餐。”熟悉个中缘由的一位教育界人士告诉记者。
记者在肥东县了解到，近年来，该县民办学校发展十分迅速，从小学到高中，有二三十所民办学校。民办学校将家长视为“客户”，给学生提供奖学金，连晚上都安排学生上自习，抢了不少公立学校优质生源。
而支持民办教育发展，形成跟公办学校的有力互补，也成为合肥的特色。公开数据显示，2010至2013年，该市累计安排资金1.06亿元，奖补民办学校。
对策：更多财力倾向乡村学校
谢老师每天在简陋的办公室备课，这间办公室以前也是教室。
一个学生，一位老师，“空壳学校”引起了教育部门的关注。
合肥市教育局基教处处长吴庆防介绍：“根据国务院发布的中小学布局调整意见，只要有一个学生，我们的学校就不能撤销，以确保每个孩子都能接受到教育。这正是乡村教学点只有一个学生也要继续办下去的原因。”
“这是我国城市化进程的缩影，目前来看是个别现象，有可能会逐步在全国大范围出现。”吴庆防说，由于城市保障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入学力度加强，乡村生源逐步转移到城市。
以合肥为例，截至2013年9月，在合肥就读的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已达9.83万人，占全市城区在校生总数的35.5%；2013年，市区共有9862名为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报名参加中考，占市区报名人数的38.5%，普通高中共录取6241人，占录取总数的35.6%。
一方面，教育部门大力保障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能跟城里孩子享用同等的教育资源；另一方面，教育部门正在加大对乡村薄弱学校的政策和经费支持。
“发起城市名校跟乡村学校结对活动，支持薄弱学校设立名师工作室，在乡镇给老师兴建公租房、周转房；配校车接送孩子上下学，补贴农村孩子交通费……”吴庆防说，各地根据财力和实际情况，陆续出台了上述措施，受编制、经费等掣肘的学生寄宿问题也正在调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