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之谜

      以前并不知道有大理这个地方，只知道大理石，似画非画，云山雾水，煞是好看。这次来大理，更觉得大理如同大理石一般，尽在云雾之中，半遮半掩，一步一谜。

      我去过许多地方，大多没有谜，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有湖南的湘西，四川的三星堆，江西的龙虎山，还有西藏，有着许多让人看不清弄不懂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没有答案，如坠神秘的深谷。

      云南大理远离中原，又有千山万水阻隔，真可谓天高皇帝远，当年考子进京考试要走上3个月。大理被中原人视为荒蛮之地，它的历史、文化、宗教和习俗几乎不被人所知，故留下了许多费解之谜。

      在剑川城附近有一个石钟山石窟，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其价值极高，被誉为“西南敦煌”。我在这里见到了第一个谜。在第八号石窟有一石龛，正中雕刻着女性生殖器，龛内左右两壁阴线刻有两尊佛，龛外雕刻着两大天王守护。生殖器崇拜倒也不稀罕，在国内国外都见过。但把生殖器与佛摆在一起，而且还分出了主次，让佛守护生殖器，倒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让我费解的不仅是如此突兀的“混搭”，还有时间上的“错配”。生殖器崇拜一般出现在原始社会，而佛教进入云南大理在7世纪，这中间相差了数千年，把这两样摆在一起，如同一次千年穿越，无异于秦始皇兵马俑正在摆弄4G手机。

      大理是一个佛教盛行之地，历史上有数位大理国的国王出家为僧。在大理信奉的是阿吒力教，它是佛教密宗、印度教、道教和当地本主信仰的一种混合体，自成一体，不属于任何一种教。阿吒力教只在大理盛行，中原闻所未闻。至今专家对阿吒力教的脉络仍梳理不清，众说纷纭。与中原的佛教不同，阿吒力教供奉的是观音，叫阿嵯耶观音，观音的形象也大不相同。中原的观音法相庄严，安详沉稳；而大理的观音被称为细腰观音，修长苗条，婀娜多姿。在大理寺院中居次席的是大黑天，大黑天是印度教中的护法，面色黝黑，威猛狰狞，在中原是见不到的，想不到在大理扎下了根。

      佛教产生于印度，从汉代开始，从三路相继传入中国，分别是南传上座部佛教进入西双版纳一带，汉传佛教进入中原，藏传佛教进入藏区。除了藏传佛教与当地苯教有所融合，其他都是原汁原味，脉络清晰。而阿吒力教则是因地制宜，大加改造，为己所用。也许说明了当地的主流文化十分强势，顺我者，用之；不顺我者，改之；逆我者，拒之。阿吒力教流传下来的资料甚少，许多东西说不清楚，留下了难以解释的谜团。

      众所周知，在大陆解放的前夕，有一批珍贵文物被带到了台湾，其中有一件礼佛图长卷，被视为台湾博物院的镇院之宝。该图是大理国白族画工张胜温所画，有16米多长，有628个人物，由于南诏国、大理国500多年的历史没有文字史记可考，所以通过该图可以了解当时的宗教、文化、习俗等，弥足珍贵。礼佛图不仅有着极高的文物价值，而且艺术价值也登峰造极，可与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媲美，故被称为南北双骄。我在大理见到了礼佛图的复制品，颇感困惑。张择端画出《清明上河图》并不意外，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张择端不过是一个优秀的传承者。而大理偏西南于一隅，与中原文化隔绝，既无传授之老师，也无交流之氛围，说白了，既无沃土，也无雨露，贫瘠的土地上陡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在张胜温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像他那样的圣手和佳作，张生真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天而降一般。这完全不符合一般规律，然而又是硬邦邦的事实，令人好生奇怪，不是谜又是什么！

      我老早就知道当今最出名的是东阳木雕，到了大理才知道，剑川木雕竟与东阳木雕齐名。《五朵金花》中阿鹏有一句唱词是“祖孙三代是铁匠”。其实应该是“祖孙三代是木匠”。只不过拍电影时正值大炼钢铁，歌词为了应景。剑川是有悠久传统的“木匠之乡”，擅长木雕，他们的木雕在北京故宫和承德避暑山庄中都可以见到。

      我亲眼目睹了剑川木雕的木窗和摆件，以花鸟图案为主，刀工精细至极，透雕多达七八层，令人惊叹，疑为天人所做。其实明清时剑川木雕多是用于木窗和建筑构件上。我参观过剑川的古民居，不仅都是榫卯结构，且木雕精美。东阳在浙江，中国的传统文化精品多出自浙江，再加上一个木雕，锦上添花而已，并不奇怪。而剑川白族的民居却有着如此典雅精致的审美取向，有着如此高超的木雕技法，实在是令人费解。中国少数民族的民居大多简陋粗放，难与中原的民居相提并论，而剑川的白族民居独树一帜，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与圣手张胜温相似，剑川木雕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在大理，村村寨寨都有本主庙，本主各不相同，有的本主是佛，有的是神，有的是历史人物，有的是神话人物，有的是一段木头，有的是一块石头。本主统管本村寨的阴间阳间万般事物，人们则大事小事都要向本主汇报，求本主保佑。这种本主崇拜我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但这种一个神明保一方平安的方式，有点像是内地的城隍，但是城隍都是有名有姓的真人，不似这般五花八门。

      陪着我参观的董老师见我一头雾水，就对我说，不能用中原文化来套大理的白族文化，越套越糊涂，大理文化自成一脉。董老师点醒了我。有一位专家说过，中国传统文化不是一支蜡烛，而是满天繁星。

      在银河中，满天星斗在眨着神秘的眼睛，大理就是其中的一颗星。（hc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