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不推荐南锣鼓巷

10.11.2015  10:50

  清晨6点刚过,63岁的杨玉顺进了颐和园绕绕圈儿、登一下山,最晚不超过8点回到家中吃早饭。此后若无特殊安排,他便会着手计划今日的行程——从北大退休后,杨玉顺选择用镜头与脚步去记录和感受城市的变迁。

  “北京哪儿的面茶豆汁好,我都知道”

  一个背包、一壶水,杨玉顺的出行“装备”很是简单。去近的地方他习惯骑车,远点儿的就坐公交。“能看到沿途的风景,避开上下班高峰的话不堵车。”

  每次出门,总要到下午才会回家,午饭就得在外面吃了。杨玉顺喜欢小店,最爱吃炒肝,褡裢火烧、面茶、豆汁也成。“北京哪儿的面茶豆汁好,我都知道。”

  对老北京小吃情有独钟的杨玉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祖籍河北香河,两岁多随父母来到北京。因为父亲在北京市烟酒公司制酒,杨玉顺一家最早住在位于广安门的公司宿舍。后来搬到龙潭湖,一直住到他中学毕业。

  身为“老三届”后极为特殊的“70届”,杨玉顺没有像师兄师姐们一样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而是极为幸运地留在了北京。“我们被分配到社会各个岗位,售票员、营业员……什么都有,我就以‘招工’的名义到了北大无线电系。”

  因为尚未恢复 高考 ,当时的北大只有组织推荐的所谓“工农兵学员”,再就是教员和职员。“我相当于职员类,但还没有正式进去,因为刚来学校资格不够。”在杨玉顺的记忆中,无线电系起初有实验室,还有个小工厂,除了木工以外,车工、铣工、刨工他都做过。“我们各个系还有各自的食堂和菜地,这些活儿我们都得轮着干。”

  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杨玉顺被正式纳入北大职员体系,负责学生工作,“清华叫辅导员,我们叫班主任”。无线电系也改名为“电子学系”,并入信息科学技术学院。上世纪末,清华北大和哈工大在深圳组建研究生院,杨玉顺过去做支援。加之每年新生开学有大量的工作,忙忙碌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退休。

  “他们觉得我讲得蛮有眉目,就把我领进去了”

  闲下来后,喜欢走路的杨玉顺开始琢磨着细致地逛逛尚存的胡同。“总担心什么时候就没了,而且我外甥女在北京卫视负责一档本土文化节目,也经常跟我提这儿、那儿的要拆掉,就想能看多少看多少吧。”

  从去年年底开始,只要家中无事,杨玉顺都会出门。有时他目标明确,专门在小本上记些背景典故。有时也会“脑瓜一热”,随心所欲,走哪儿算哪儿。他没有学过专业摄影,甚至不用单反相机,都是手机拍照。提及本报日前曾报道过的一位专拍胡同的漫画师“南城老李”,杨玉顺笑言自己说是拍胡同,其实是“内容大于形式”,感受为主。“人家下的功夫大,又会画画。我的时间短,比不了。”

  饶是“溜达”,每天回到家,一套记录的程序还是不能免。拍下的照片导入电脑,时间地点,包括遇到的人和事,杨玉顺都会逐字逐句存入文档。如今上百条胡同走下来,翻看这些记录倒也乐在其中。

  有意识地开始拍胡同后,杨玉顺发现专注做一件事的人还不少。“专门拍门墩的,拍名人墓地的……”一次他去逛砖塔胡同,见到两位比他还年长的老人在拍万松塔。“很专业,还带着梯子。”闲聊中老人告诉杨玉顺他们是专门拍北京的塔的,“我说北京没塔,人家说不对,城里不多,但周边很多。我回去一查,还真是,都在古寺里面,因为塔是和尚圆寂的地方。后来我去戒台寺、潭柘寺,看到塔很多很好。”

  杨玉顺尤其享受与能让他“长见识”的人的相遇,也颇为珍惜萍水相逢的“知音”。逛胡同的过程中,那些古韵犹存的民宅总是引得人们竞相张望,但“谁家的院子也不愿意让陌生人进,就得看合不合。”一次逛黑芝麻胡同时,杨玉顺对着13号气派的四合院研究门口上马石,正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住户马继增。几句话聊下来,杨玉顺将台阶、上马石、影壁等讲究说得头头是道,老马乐颠颠地带着他进去转悠了一圈儿。

  景山后街的京师大学堂,后为某部委的宿舍,杨玉顺去了几次都进不去。“一个多月前我又去了,到门口给他们讲了一下。原来它也是北大的一部分,男生宿舍嘛,他们觉得我讲得蛮有眉目。”杨玉顺满足地回忆,“其中一位张大哥把我领他们家去了,里面基本原貌没有动,保存得真好。”

  “把老住户都请走,就不是过去的胡同了”

  能在胡同里和原住民一块儿聊聊天,对杨玉顺而言是种乐趣。在他看来,老北京这种和善热情的性格与大杂院的居住方式不无关系,而这些生长于此的人,恰恰是胡同的核心灵魂。

  而伴随大规模的拆迁、腾退,他觉得胡同的生命力也在流逝。“把老住户都请走,那种氛围不存在了,也就不是过去的胡同了。”然而,历史需要保留,原住民的生活条件同样需要改善。大家乐于见到的“以胡同和四合院为典型代表的老北京人生活状态”对现今原住民而言,可能更多意味着拥挤和不便。曾经也住过大杂院的杨玉顺当然明白,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叹惋和留恋。

  “南城老李”的报道中提及,主人公拍摄大江胡同时看中了胡同西口一所老宅,结果去趟厕所再回来的工夫,宅子化为一片尘土废墟。这才想起刚才胡同口围着一群人,原来他们就是拆迁工人,正准备施工。“我老伴儿最早就住大江胡同,所以我特别能体会这种状态”,杨玉顺感慨。他介绍,大江胡同是北京很著名的斜街之一,有600多米长,从大栅栏通到珠市口东大街。“以前交通不方便,都靠走路,斜街是条捷径,不用走两条街的直角了。”

  在大江胡同与前门大街和珠市口东大街包围形成的扇形地段里,有京城著名的会馆戏楼、绣花街、老冰窖,这些都是老北京生活的生动写照。虽然大江胡同得到了保留,但因为中间开了条“前门东路”,在杨玉顺的眼中它如同受到了“腰斩”,已不再完整。此外,西侧所建的“刘老根大舞台”也令他感到莫名其妙。“这儿不是你的地方,跟周边的文化氛围不搭调啊。”

  虽非专业出身,见闻与思考依然时常令杨玉顺受到某种触动。“能叫时代的发展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也知道大势所向,阻挡不了。”像是要把这份沉重拨开,杨玉顺挥挥手。

  “想看北京老胡同?南锣鼓巷不在推荐之列”

  自认“不成体系”的杨玉顺,在周围朋友们眼中算得上“胡同达人”。他笑言,抛却拍照技巧、文化意义等,逛胡同本身就是一种锻炼和养生,“而且也不花什么钱。”

  有外地朋友来,想看看北京老胡同,杨玉顺推荐他们去东四。“头条不行,西口建了地铁站,整个胡同三分之二就没了,其实已经不称为胡同了,就是侯宝林故居在里面撑着。往北那些二条、三条……保存得比较完好。”

  同样保有旧时风貌的还有交道口北头条、二条、三条,以及名字特别优美的“杨梅竹斜街”等。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京城全图》中,标注为“杨媒斜街”。据说这是因为清朝前期这条斜街居住着一位善于说媒的杨媒婆。清光绪年间,谐音并雅化为“杨梅竹斜街”。如今,该街上仍有青砖砌成的“青云阁”后门。青云阁是清末民初北京高级综合商业娱乐场所,集娱乐、购物、饮食等于一身,是文士、官员、商贾消遣之所。康有为、鲁迅、梁实秋等名人曾多次来此饮酒,蔡锷也是在此结识小凤仙。

  声名远播的南锣鼓巷不在杨玉顺推荐之列,“我跟外地朋友说,那边什么都不是,你们家就有,南京的夫子庙比那儿还繁华。”在他看来,商业化的景点都是一个样。“阳朔,包括云南大理,卖的东西千篇一律。三件标志物,烧烤、咖啡、北京老布鞋,到西藏拉萨我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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