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医院发票贩子专吃外地人

　　本报记者 张鹏

　　“代开门诊住院票据”、“住院票据不能报销费用改成可报销”、“你想得出，我就做得到”、“住院票据要求加多少钱都可以”……在本市一家著名的三甲医院，这样的小广告随处可见，几乎占据了楼道、窗台的各个角落，一些发小广告的发票贩子挤在候诊队伍中公然招揽业务，肆无忌惮地拉着生意。

　　这些票据是真是假？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去？记者通过暗访发现，这些小广告背后隐藏的是骗保陷阱。

　　一听北京口音

　　小贩立马开溜

　　上午10点多，在这家三甲医院的门诊大厅里，记者看到，地上散落着不少做成名片样子的小广告，几乎都是代开门诊住院票据，代开诊断证明书、病假条，制作住院手续材料的，而且是不同的人发放的，起码有十几种。

　　记者从医院一楼爬到四楼，发现在楼梯转角、楼道和窗台上，甚至候诊座椅上都有这种小广告。“早上8点多刚打扫完，现在又有这么多，每天扫都扫不完，一拨发完了一拨又来接着发。”一名负责清洁的大妈对记者抱怨，“以前厕所里还写了好多这样的小广告，现在专人盯着才没有了。”大妈表示，这些发广告的人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医院里，“鬼鬼祟祟的，找机会就拉着病人聊天。”

　　在大妈的指点下，记者发现了一个发小广告的人，他正在内科候诊的病人中间悄悄拉着生意。“需要发票吗？全套医院手续都有，想开多少开多少……”一个30多岁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一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低声询问着。

　　“你们这个发票怎么个开法呀？能到社保中心报销吗？”记者凑到这个男子身边，小声地问。“当然能报销的，和医院开出来的一模一样，你想开多少的？”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和记者聊起来。可是还没说几句，他忽然怀疑地打量了记者几眼，“听你口音，北京人吧？北京的现在都用社保卡结算，不能用发票报销，你开了也没用，不聊了。”

　　发票贩子抬腿要走，记者赶忙说是外地的亲戚到北京看病，想多开点发票，他才又站住了脚步，解释说：“现在发票只能是异地报销用，外地上的社保到北京来看病住院，才能回去用发票报销。”

　　淘宝买纸造假票

　　自刻公章成高仿

　　这名男子和记者走到人比较少的楼道拐角，详细给记者解释了一下这个发票怎么用。“如果外地参保的人到北京来看病，需要在当地社保中心先办手续，选择几家北京的定点医院，然后只能在选定的医院看病，自己先垫上钱，回去才能拿着发票报销，你家亲戚是哪家定点医院？北京的三甲医院发票我们都有。”

　　“你们的发票是真是假？”记者问，“不瞒您说，我们的发票是高仿真的。报销需要住院所费用总清单、住院病历复印件、盖着医院公章的出院证，特殊疾病门诊报销还需要对应处方和用药明细清单、单位填写特殊疾病结算表等等，这些我们都可以做出来，绝对和真的一样，医院的人都看不出来。”他信誓旦旦地表示。

　　这名男子对他们所开的是假发票并不否认，不断强调其“高仿足以乱真。”至于是怎么做的，他也相当坦率：“我们有自己的渠道可以定制这种医用病历本、处方便笺，还有收费明细纸张。医用发票纸淘宝上就有，大小、厚度都一样，买回这种纸张，按各医院的住院、门诊发票样本，不难打印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至于伪造病历，他表示“是从各医院档案室买回不同的病历，然后按照顾客需求再仿造相应的病历。”连公章也是他们自己私刻的。

　　由于是假发票，他表示他们的价格“很合理”，一张门诊发票500元、住院发票200元，不限数额，而“全套手续”则需要上千元。

　　内行称不难识破

　　不可能出自医院

　　记者通过在医院捡到的小广告也联系了多家发票贩子，发现他们的说法和价格差别不小，虽然一些自认是“高仿”，但绝大多数都称自己的发票“如假包换”。

　　一个发票贩子一口咬定他们的发票和全套手续都是真的，是“通过医院内部的关系弄到的。”他们推出的是“套餐”，包括入院、出院证明，以及病人病历、处方单、住院明细，一套最少2000元。住院票则是按照比例收取，1万元票额收取15%的费用，2万元则为10%，另外还需提前收取200元至300元的订金。

　　而当记者对他们的“真票”表示怀疑，这名票贩子承诺：“我们的票是从医院的财务上直接‘拿’出来的，办过的人很多，绝对没有问题，不信的话你可以拿真票进行当场比对。”

　　医院票据真的这么容易外流吗？票贩子所称“认识医院财务人员”就可以“拿”出票据的说法可信吗？一名在三甲医院工作的医生向记者表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医院的收费管理系统设计非常严格，一张发票的数据要涉及多个科室，同时综合好几个部门的电子单据，比如库房出药的单据，护理部、器材科单据等多个部门。单独一个财务部门不可能做出来类似的单据。因此，票贩子所说从医院内部流出的票据可能性不大。”这名医生还表示，“医院所用的发票公章，一般是定期更换，公章上都有操作人的编号和姓名简称，有什么问题一查就清楚。”他认为，这些票贩子兜售的票据应该都是假的，“内行人仔细看应该不难识破。”

　　既然假发票很容易识破，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发票贩子在医院里拉生意，甚至有人表示“一个月能做上百单生意”，这些假发票都流向了哪里？

　　小县城

　　假发票

　　最好用

　　在医院的暗访中，发票贩子无意中的一句话似乎透露了这些假发票的流向。记者自称用发票的亲戚是外地一个小县城来的，发票贩子当即表示：“小城镇和县城的最好用了，这些地方的社保部门很多没有和全国医院联网，不好查证，只要手续全一般就给报销。”

　　“联网漏洞”正是这些发票贩子赖以生存的基础。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社保部门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目前很多大城市医保中心都可以联网直接查询医院的票据，包括病人治疗情况和主治医师的信息一目了然，作假很难蒙混过关。但是在一些比较小的医保机构确实存在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无法联网在线查阅患者在外地的入院资料，而这些制作得越来越逼真的票据很可能钻这个空子。

　　“按照规定，如果不能联网查证，需要电话核实，这个环节叫做‘走访核对’，就是防止假发票的问题，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很难做到每一张票据都和医院核对。”这名工作人员表示。于是，这些未经核对的假发票就成为外地患者骗保的工具。

　　记者查询到，用医院假发票到社保报销，涉嫌骗保被判刑的案件近年在全国屡次发生。《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办法》中明确规定，“私自印制、伪造变造、倒买倒卖发票，私自制作发票监制章、发票防伪专用品的，由税务机关依法予以查封、扣押或者销毁，没收非法所得和作案工具，并处1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卖方和买方都涉嫌违法。

　　而很多买假发票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法律。发票贩子正是利用社保的管理漏洞和一些人贪便宜的心理促成了这个“畸形市场。”J024